这边两人正在“斗争”,那边阿城正拿着早饭来到湖边,就看到了这“暧昧”的一幕。阿城站在通往亭中的廊道上,手上还提着食盒,不知道是要走上前还是先离开。
筱揽月一直在挣扎,其实她也不是寻死,只是以这种方式向陆传景抗议,况且她从小就会游泳,水性极好。
陆传景却毫不知情,他一方面全力抱住她,不让她挣脱跳下去,一方面却怎么也不放弃他的提议,他在想一个折中的办法。只听陆传景说道:“筱揽月,你消停会行不行?听我说!我有一个提议,如果老夫人答应我的请求,那你就乖乖嫁给我,如果你有办法让老夫人答应你,那我就放弃。但你得做我的贴身丫鬟,我一个做主子的已经够让步了。”
筱揽月听了,心想什么狗屁逻辑,怎样都是对你有利。她趁陆传景不注意,用脚使劲踩了他的右脚一下,陆传景痛得惊呼,他想怎么老是来这一套!
陆传景瞥见站在不远处的阿城,冲他吼道:“还站在那里干嘛!还不过来帮忙拉住她!”
阿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少爷在跟一个丫鬟“调情”,他是上前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听到少爷喊他,他才快速奔过去,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走到两人身边。
陆传景看着不知所措的阿城,喊道:“愣着干什么!拉住她啊!”
“奥!少爷我拉住她了,您可以松开了。”
陆传景松开手,阿城死死拽着筱揽月,筱揽月却不再挣扎,像是有了什么决定,害得阿城险些摔倒。
陆传景使劲甩了甩发酸的胳膊,瞪着筱揽月:“没想到看你瘦瘦弱弱的,劲还挺大。这会怎么不跳了?”
“我又不想死了,您的提议我接受,做贴身丫鬟工钱还能涨,何乐而不为?”
“你就那么笃定你会赢?”
“我是信老夫人的仁慈。”
“好!那我取消这个提议,你直接做我的贴身丫鬟吧。”
筱揽月却笑了,陆传景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回二少爷,奴婢笑自己真是个笑话。”筱揽月甩开还在抓着她的阿城,“阿城你这么忠心,都不会领悟主子的意思吗?”
陆传景示意阿城站到一边,筱揽月揉揉被阿城抓疼的手臂:“二少爷,没什么事我可以走了吗?”
“记得从明天开始来我房间伺候。”筱揽月却没再吱声,迈着大步走出了亭子。
阿城小心翼翼地问:“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她怎么招惹您了?我看她真是大胆,应该给她点教训。”“你给我闭嘴!瞎问什么?”陆传景看着筱揽月的背影,心中却开始期待明天的到来。
中午时分,陆丙琛邀请了叶瑞年和闫督军,晚上要在东亚饭店宴请,作为对他们的感谢。因此一早陆丙琛就在做打算,考虑各种可能性。
午饭时,难得一家人坐在一起,却也在商讨这件事。陆丙琛对陆传风说:“今晚的宴会,闫督军定会表明他的意图,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陆传风回道:“爹,放心,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
陆传景不明白:“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迷呢?”
陆传风夹了一口菜送到嘴里,看着陆传景说:“二弟,你知道闫督军干着怎样肮脏的交易吗?我们已经掌握了他许多地下买卖的证据,如果他要是敢乱来,我们也有底气应对。”
“早就看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军阀有几个是光明正大的?我觉得跟他扯上关系,是个非常大的麻烦。”
陆丙琛却斥责道:“老老实实吃你的饭!你以为你喝了几年的洋墨水,就了不起了?提前警告你,要是晚上你再敢惹事,我就打断你的腿!”
老夫人此时却斥责陆丙琛:“干什么那么凶?好像你年轻时没有叛逆过一样!你年轻时比景儿还不听话!”
“阿婆,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景儿,快吃你的饭。”陆夫人调和气氛,“老夫人别生气,知道您疼景儿。老爷也是为大局着想,之所以闫督军不好对付,我们才更要小心才是。相信景儿也知道分寸的。”
陆丙琛还想说什么,看看老夫人欲言又止。老夫人放下筷子,喝了杯茶说:“早就说过,饭桌上不要有情绪,吃饭就是吃饭,谈话也要和和气气嘛,要不然身体会出毛病的。说到景儿了,我再说几句。你们看他回国都快三年了,一心想着出去谋个差使,叫什么翻译啊?可你呢老是拦着,说这种工作是不务正业,难道非要跟你们一样,都去做商人才行?他志不在此就不要勉强嘛,出去见见世面,接触接触不同国家的人也是好的哇。还能扩展人脉,总比天天闷在家里好吧?他要做事又不让,不做事又看不惯,好好的孩子都要让你们带坏了!”老夫人微微带怒,明显是在说陆丙琛。
“娘,您别动气,以后不在饭桌上说人就是了。我也是怕传景像上次一样莽撞,会把事情搞复杂。至于他要是想去闯闯,只要上进,我都会支持。”陆丙琛安抚老夫人。
“对,老爷既然这样说了,就会做到的,老夫人这下放心了吧?只希望晚上一切顺利,我们担心是多余的才好。”陆夫人继续打圆场。
两个小孩子此时嚷着要吃肉,气氛又恢复了温馨平静。
越接近冬日,天黑的就越早,很快这个充满波云诡谲的夜晚,伴随着一众主角在东亚饭店的就座拉开帷幕。
这次少了老夫人和陆夫人,其他人全都到场。闫督军的女儿闫小姐跟着父亲一起来,坐在闫督军身边,还是那副乖巧的模样。她今天倒没穿的太过正式,只穿了一件云水蓝丝绸旗袍,极其淡雅。陆传景坐在正对闫督军的下座,一个人默默吃着菜,没人搭话就选择沉默。
陆丙琛举起酒杯,首先敬闫督军三杯,感谢他对陆家的出面解围,让陆家此次安全躲过了商业上的小危机。然后敬叶瑞年,感谢他的牵线搭桥,才能结识如此慷慨大义的闫督军。
叶瑞年举杯说:“陆兄不要谢我,这一辈杯也还是要谢闫督军,感谢闫督军能给我这个面子,让我能够在朋友面前不至于爱莫能助。”
“哈哈哈,叶兄客气了,虽说你我还来往不深,但闫某却觉得你我是一见如故,我呢最喜欢交朋友,最看重兄弟义气,既然要结交朋友,那必须要为朋友两肋插刀。”闫督军乐于别人的恭维,铜锤般的笑声夹杂着狂妄,不断充斥在晚宴中。
宴会进行到一半,闫督军点燃一支烟,开口:“陆兄,替你们解决了此事,我也十分高兴啊,以后如果遇到什么麻烦,能用到闫某我的,尽管开口,我们是兄弟嘛。江湖上的事,自然用江湖上的规矩办。这义结金兰,三叩九拜那些所谓的礼节就免了,一切尽在这酒中,哈哈哈。”
陆丙琛一笑说:“督军此次能够帮忙,陆某已是感激不尽,江湖上也讲究有恩必报,督军要是需要陆家的地方,陆家有能力帮的也绝不会拒绝。”
“好!那就干了这杯酒,叶兄,陆兄!”在坐的人都举杯将酒一饮而尽,闫瑾山接着说:“闫某佩服陆兄啊,商场上叱咤风云,生意覆盖行业又多,又有两个这么争气的儿子。陆家大公子年纪轻轻,就是管理经营的好手,陆家二公子则是出国留学回来的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闫督军过奖了,传风也就是在家帮我打理打理,说不上经营好手,要走的路还很长呢。至于传景,白送他出国了几年,沾染了他国的懒惰风气,只学了一肚子洋文,却没有实质性的技术,不思进取,什么人才不人才的。”陆丙琛一方面是自谦,另一方面对陆传景的评价却是发自真心。
“陆兄太过谦虚了,想来我在战场摸爬滚打久了,难免想安定下来,也做做生意,挣挣养老钱。我那两个儿子,一个不争气,一个在战场上战死了,唯有我这个女儿还陪着我,能让我感受到孩子的关爱。”
闫湘晴听爹说到自己,抬头看看各位,回以一个温柔的微笑。叶子清一直在一边听着看着,此时看到闫小姐一副乖乖兔的表现,不由暗自嗤笑一声,挑了挑眉,夹了一口白嫩的藕片吃。
“闫小姐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女儿的心思总是细腻的,能够顾及父母的感受。有道是事亲以敬,美过三牲,想来闫小姐必是如此。这一点叶兄应该也深有体会啊。”
“我这个女儿,跟闫小姐比差远了,她不给我惹祸就好了,我可不指望她对我事亲以敬,美过三牲。”
叶子清本来就不喜欢闫小姐,现在又听爹说她不如闫小姐,虽然是自谦的话,也让她心里不舒服,她随即撒娇回道:“爹,我哪里不好了,我前几天不是还给您买过您心仪已久的一款黄河澄泥砚吗?您生日我哪次没有给您精心策划,您烦心的时候我哪次没有去逗您开心啊?女儿做了那么多,换来的却是爹这样的评价,女儿委屈。”
叶瑞年心里是很高兴的,但嘴上还在说:“好好好,你对爹最好,你什么时候找个好婆家把自己嫁出去才是最孝顺的。”
“爹,女儿早晚都会嫁,只是到时候您可别想我这个泼出去的水啊!”
一番话逗得人哈哈大笑,闫湘晴却面无表情,她悄悄看看陆传景,陆传景端着酒杯也在笑,不时还摇摇头,似乎带着淡淡的宠溺,至少在闫湘晴看来是如此。她又看看叶子清,她脸上绽放的笑容是明晃晃的,那样耀眼可爱,闫湘晴心上一紧,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叶子清笑着转头看看陆传风,陆传风也在笑,却没有看着他们,眼睛盯着桌上,那笑却是清冷又疏离的。叶子清不免有些失落,她多希望有一天,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到自己。
闫督军将烟在烟灰缸中掐灭,右手在桌上轻轻敲着,他看看正对面的陆传景,再看看陆丙琛,说:“陆兄,实不相瞒,虽然我在金融界做过一点投资,但这里面不确定因素太多,还是做生意最踏实。在商界我还是新手,希望陆兄和叶兄能帮助我,带带我这个后辈啊。我想,不如我们三人联手,开一家大的贸易行,我在军界路子还是很广的,而叶兄和陆兄又掌握各通商口岸和码头,这样资源加以整合,我相信一定可以成功。”
陆丙琛看看叶瑞年,正巧叶瑞年也看着他,两人使了个眼色,心内都了然。陆丙琛故作不解问:“闫督军,我们都是做传统商业的,对于什么贸易行从来没接触过,贸易行需要与外国通商,这方面我们也没有人脉资源,而且贸易行做什么,怎么做,完全没有头绪,对于没把握的事情贸然前进,会不会风险更大?”
“风险嘛肯定是有的,但是利润却是更大,要不然那些洋人来中国纷纷建立自己的洋行商行是干嘛?至于做什么我已经想好了,如今各地战事吃紧,对于军需物资的采买是越来越大,特别是在军火武器和药物这一块更是所需甚大,既然我们互相都有办贸易的条件,何不利用起来自己进口军需物资呢?”
“这进口军火可是需要政府批准的,不能随意什么人都可做的。”
“陆兄,你小看我,难道不相信我在这方面的门路和本事吗?”
“闫督军,不是小看,只是如果做其他方面的贸易尚还可以考虑,这军需物资是由国家政府把控,如果得不到经营许可,抓到了可就是按走私罪论处啊。”叶瑞年说道。
闫瑾山眼神变得凌厉,明显有些不高兴:“两位的意思是不会支持闫某了?”闫瑾山环视一周,“军需物资只是贸易行的一块业务,像你们两家生产的传统织布染布、押当的一些古董玩意、还有中国茶叶、瓷器、山货等都可以对外出口,你们可知这外国人对我们中国的货物感兴趣的很啊。”
“可是,每个贸易行都需要精通外国和国内行情的买办、翻译,我们到哪去聘请这样的人呢?”陆丙琛只是想找借口推脱掉这一荒唐的提议。
“陆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眼前放着这么好的一个人才,你都没有想到吗?”闫瑾山看向陆传景,引得众人都盯着陆传景。
陆传景正在对闫瑾山的所作所为各种鄙视,发觉所有人都在看他,瞬间明白闫瑾山是在说他。他本想起来直接拒绝,又想起今天家人叮嘱他的话,于是起身端起酒杯,毕恭毕敬地说:“多谢闫督军能看得起我,不过我实话实说,我也就是喝了几年洋墨水,是个不学无术的庸才,况且对这一行毫无经验之谈,恐怕帮不了您的忙。”说完,将杯中酒饮尽,又示意闫督军他该喝了。
“经验嘛都是可以积累的,本来我还想让你去我的军部,做我的副参领,帮我做做外事谈判和军事翻译参谋,不过要是贸易行成立了,我就聘你做总买办,条件你随便开。”
“还是要感谢闫督军的抬爱,晚辈不想参与军阀事务,还请不要怪罪。至于贸易行如果是做正经买卖,我能帮得上忙的,定在所不辞。”
陆丙琛瞪了陆传景一眼,示意他不要再说。又转身对闫督军说:“督军不要见怪,这孩子向来不服管教,如果冒犯了我替他赔罪。”
闫瑾山一脸阴骘,却转而又哈哈大笑,不明意味的眼神看着陆丙琛:“像陆二少爷这样的孩子,我十分欣赏,有主见。如果有幸,我倒有意让他做我的乘龙快婿,两家还能结为秦晋之好,就怕你们陆家看不上我们湘晴。”
“与您结为亲家,是我们高攀了,哪敢看不上呢,再说闫小姐聘婷秀雅,倒是我们传景着实配不上。”
闫湘晴听陆丙琛推辞,心内感到一阵阵冷。叶子清却煞有意味地看着闫小姐的窘迫,再看看无动于衷的陆传景,叶子清知道,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了。
一边叶瑞年感到酒宴上的尴尬,遂开口缓和气氛:“这从生意说到婚事,倒让叶某措手不及了,如果督军和陆兄能成为亲家,那可是强强联手,看来叶某要退出上海商界了。这一杯苦酒我先干为敬!”
“叶兄玩笑了。”陆丙琛说。
“闫督军,陆兄,贸易行不是说能创建就能创建的,我们要想清楚这里面可能碰到的方方面面的问题,督军还能容我们考虑一下,再做答复?”叶瑞年将话题再转到贸易行上。
“当然,做生意不能靠一时的头脑发热,两位又都是谨慎之人,自然考虑得比我周全,那闫某就等两位的答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