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成,上京。
腊月初四这日晨起又飘起了雪,雪虽不密,可也洋洋洒洒地布满了天际。
腊月初三午后卿烟曾陪元珉稹去了趟君馨阁,两人原本是想去听云箩弹奏几曲,没想到却被告知云箩已然赎身,日后都不会再来。
听完老鸨的话,云箩那日的愁态又浮现在了卿烟眼前,她心下担心,所以这日一早便告了假,准备亲自去离院看看。
因为是私事,所以卿烟换了身常服,也并没有配剑,活脱脱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温润儒雅的俊美少年郎。
一路走来,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卿烟先是拐到果子铺买了些蜜饯果脯,这才去了城西。
到离院时,卿烟在门口扣了许久的门,却是无人应声。
‘难道出什么事了?’卿烟心中升腾起片片疑云,越想便越觉得事有蹊跷,她再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就跃上墙头,跳了进去。
庭院依旧还是卿烟上次来时的模样,可这一眼就望到了尽头的院子里,却是没有一个活物。
卿烟心里咯噔一下,又细细地将这离院找了个遍,却依旧一无所获。
园中一切如常,可就是没了半个人影。
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卿烟没有半刻停留,急忙跳出了院子,朝着城东奔去。
……
永平王府内,元珉稹和往常一样,被众侍卫簇拥着,喝着酒赏着雪。
张二丫正侍候在旁为他温酒,倒酒。
熊熊燃烧的炭火旁还坐着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元清浅。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然,他们谈话的内容除了卿烟还是卿烟。
元清浅虽然觉得此地哪哪儿都不好,可她又不想错过有关卿烟的话题,所以即使冷得直打哆嗦,她也是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少时有一婢女来到了廊下,对着元珉稹二人行罢礼后才道:“二公子,世子殿下说他今日觉得神清气爽,想请二公子去东院坐坐。”
既然是元珉煦相邀,那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元珉稹转向元清浅问道:“大哥让我过去聚聚,三妹要一起去吗?”
元清浅摇了摇头,推辞道:“我一看到大哥那副病殃殃的样子,就总是想起我那为他劳碌奔波,伤心垂泪的母亲,我就不去了,我回屋看书取暖去。”
元珉稹笑了笑,也就不再邀约,目送元清浅离开后才带着一众侍卫婢女去了东院。
东院里,元珉煦已经在暖阁中摆了一桌子糕点小食,当然最不能少的还有元珉稹最爱的美酒。
两人聊着各种朝廷趣事,元珉煦也觉得情致高涨,没忍住就小酌了几杯,直待喝得脸颊透出了淡淡的粉色才止住。
元珉稹兄弟二人聊得眉飞色舞,而侍立在元珉稹身旁的张二丫更是心花怒放,自从那日在偏厅见过元珉煦后,这还是张二丫第一次见到他。
而且元珉煦此刻微醺的模样更是让她欲罢不能。
许是喝得有点多,原本还在和元珉稹谈天说地的元珉煦那副身子又不安分起来,他按着额头自嘲道:“二弟,大哥今日喝多了,要先回房去睡一会,怕是不能再陪你了。”
元珉稹佯嗔道:“我就知道大哥今天喝得有点多,大哥你最多就三杯的量,今日却足足饮了五杯,不难受才怪呢。”说罢又对一直侍立在旁的冰凝吩咐道:“冰凝,你快找人来把大哥扶回寝殿吧,我们就先走了。”
元珉稹同元珉煦行礼后便唤了张二丫朝门口走去。
可刚走两步便听见冰凝道:“二公子,冰凝听闻卿蔓的醒酒汤熬的不错,可否让她留下来给殿下煮一碗?”
元珉稹扭头对冰凝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那我就把她留下来伺候大哥。”说罢又看着张二丫,惊异道:“你还会做醒酒汤?那下次本公子喝醉了也让你来熬醒酒汤。”
说罢又嘱咐了张二丫几句这才出了暖阁。
张二丫眼睁睁地看着元珉稹出了暖阁,可她却没把自己根本不会做醒酒汤这件事说出口,她原本是想实话实说的,可她又不想错失留在东院的机会。
所以直到元珉稹离开,她也没能把实话说出口。
就在张二丫还在为醒酒汤的事发呆愣神之时,冰凝却让张二丫暂且照顾着元珉煦,自己出门去了。
原本还有些后悔的张二丫,此刻却因为能和元珉煦单独相处,幸福的连呼吸都快忘了。
在元珉煦清醒时,张二丫从来不敢直视他,而此时此刻张二丫的眼眸却深深地刻在了元珉煦身上。
许是感受到了张二丫炙热的眼神,原本一直靠在软椅上假寐的元珉煦轻轻地挪了挪身子,这微小的动作也吓得张二丫急忙移开了视线,而就在她再一次看向元珉煦时,却正正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虽然元珉煦神色温柔,可张二丫还是被吓得手足无措,她颤抖着手给元珉煦倒了杯水,正要递上去时却听见元珉煦问道:“卿蔓,你手上的冻伤好些了吗?”
面对元珉煦的关心,张二丫只觉受宠若惊,她想说些什么,可嗓子却像被堵住了那般,说不出一个字。
就在张二丫暗恨自己没用时,她的手却被元珉煦轻轻拉起,接着又有温柔和暖的声音传来,“看来已是好了。”
直待手掌的温热消失,张二丫才蓦然惊醒,结结巴巴道:“殿下竟还惦念着奴婢……”
她说到一半竟抽泣起来,再也说不下去。
元珉煦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锦帕递过去让张二丫擦泪,又问道:“上次的事怎么样了?那个叫轻云的婢女已被处死了吗?”
张二丫颤着双手接过锦帕,却舍不得用来拭泪,而是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平了平心绪才回道:“二公子已经将她放出来了,殿下不知道吗?”
“我这段时间身子都不舒服,也就没人和我说过这些事。”元珉煦说罢又躺了回去,续道:“她偷窃杀人嫁祸他人,元珉稹怎么能把她放了呢?”
张二丫道:“卿统领说轻云也是被人陷害的,二公子便将人放了。”
元珉煦颔首,“元珉稹那家伙倒是很听卿烟的话嘛,不过既然卿统领都这么说了,倒是应该不会错……那找到幕后之人了吗?”
张二丫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事只怕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吧。”
就在张二丫和元珉煦的相处渐入佳境时,却有几声扣门声响起,紧接着暖阁的门也被推开,冰凝带着两个侍卫进了屋子。
冰凝指挥着侍卫将元珉稹抬上小轿,朝着元珉煦的寝殿走去。
待出了暖阁后冰凝才小声道:“姐姐听说轻云被放出来了?”
张二丫轻轻“嗯”了一声。
冰凝叹了口气,又道:“轻云曾指证你是凶手,现在她被放了出来,那……二公子他们是信了轻云的话了?”
张二丫一愣,连步子也慢了一拍,可只一瞬,她又急忙赶了上去,坚定道:“不会的,卿烟哥哥只是说轻云是被冤枉的,但也没说就信了她的话呀。”
“这样便好。”冰凝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而后又忧心道:“可是姐姐还听说轻云正在府中找那夜的目击者呢……不过你既然是卿统领的妹妹,就算轻云找出了什么,卿统领也定然是不会信的,这些事倒是姐姐多虑了……莫不然妹妹直接拐去厨屋,待做好了醒酒汤再给殿下端过来可好?”
虽然张二丫想再多问几句和轻云有关的事,可她踌躇许久,还是不得不先坦白道:“冰凝姐姐,虽然卿蔓不知您是从何处听说我解酒汤做得好,可那都是旁人胡说的,我根本就不会做解酒汤。”
“什么?你不会做醒酒汤?”冰凝惊异道。
张二丫低垂着头,小声辩解,“卿蔓也不是想瞒着姐姐……”
冰凝笑了笑,打断了张二丫,“看你这么拘谨做什么,这事是姐姐我没搞清楚……这王府中人多口杂,总有些无中生有颠倒黑白的事,你看,这件事不就是如此吗?不过倒也无妨,你去厨房跟嬷嬷们学学,做一碗过来可好?”
能为元珉煦熬醒酒汤,张二丫自是求之不得,便忙不迭地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