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9
张富贵悠悠转醒时,是在一叶小舟上,风轻掀白纱,压弯两岸的芦苇,吹起水上的涟漪。
他瞥见船尾撑船的是一名青衣女子,心下也知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亦恭敬问道:“请问……这是要去哪?”
“红楼。”那青衣女子戴着蓑帽,盯着竹竿,语气平淡冷清。
张富贵想起明月点拨他的那句话,眼前“唰”地一亮,戴着颤音问道:“我是不是可以见到三丽了……那地方想必很美呀……”
“你是凡人,没有通行令,相见三丽,只能付出等价的寿元。”青衣女子带了些许鼻音。
张富贵脸色微白:“那我需折出多少寿元?”
那女子想了想道:“入门费二十元寿,见面费五十年寿元。”
张富贵倒吸了一口凉气,抱腿蜷缩了一会,喏嚅道:“这条命,值了。”
金缕门轻推,不同于前三楼的荣华浮沉,四楼廊道格外幽暗。此时跟在青衣女子身后的,不再是那个胖子,而是一个死气沉沉,枯瘦如柴的老者,再也认不出半分原貌。
青衣女子停在第二间雅阁门前:“快些进去罢,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张富贵到了谢,攥紧的手心渗满汗珠,拼命地挪动着双腿,似是想要更快地往门里深处去。
“青鸟!”不知站了多久,一声女人的娇唤,青衣女子应了一声,收起心中的澎湃,默默合上门下楼去。
尽管他已死百年,却还是能在别人身上,见到他的影子。
落花有意,流水无意,君亦无情。
泪眼婆娑中,似那人站在繁花间,笑道:“姑娘你好,小生探花郎。”
三丽不同于以前那股清丽,而是透着幽冷的气息。她耳后别了几朵幽兰,倚在榻上小憩。听到声响,望了一眼那老者,惊呼道:“啊贵……你来了。”
张富贵微微一笑,颤了颤褶子,无力地拥着她,开口第一句便是为王燕的事道歉:“对不起,三丽。”没有好好守住我的真心。
“不怪你。”三丽抚了抚他的后背。
他有些贪恋她的气息,缓缓地,一间幽暗的雅室竟透出几束阳光般,照亮了暗处,照亮了耳后的幽兰。
“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两颗心终在波折中能够重合,那只枯瘦如白骨般的手,缓缓落下,只见三丽脸上,泪珠折光。
苏文解决完卞城的事后,坐船准备回苏府。
“明月,你能和我说说,三丽究竟是何方神圣吗?”聪明如苏文,早已看出几分不对劲来。
明月笑道:“三丽是花妖,本身便是红楼的一株幽兰,不料想化了形,到这人间历劫来了。”
“历劫?莫非有仙缘?”何清问道。
明月摇头:“可惜了。本来有的,现在没有了。”现在,她该永恒守着他的尸身,亦或者寻到他的转世,亦或者……在凡世间随风湮灭。
何清缓缓地叹气,这时间,最难过的真真是情关。抬手按着心膛,那里不知怎的,好像落空很久了。
苏文看了看明月,抿唇,出去吹风去了。
堤上,白阑独自一人站在河桥旁,目送那艘船离去,直到再也不见影。
衣袖清扬,他拉紧了些斗篷,不禁惊觉,他的手渐变透明了。
垂柳被吹得摇曳,山是一片青的。白鹭飞起,杂叶和小花不知从何处吹来,在水面打转。
天是青蒙蒙的,他微微闭着眼,感受着将要把他带走的风。
好冷啊。斗篷掉在地上,原处只化作纷纷扬扬的柳絮。
远处,似是传来月老庙的钟声。不知是哪家人敲起,亦不知是哪家人终成眷属了。
泊岸。何清帮苏文拿东西时,忽的发现一只陶罐,惊奇问道:“嗯?苏弟,何时备上柴米油盐啦?”
苏文一头雾水:“没有啊。柴米油盐不一直是何兄你带着吗?”
何清:“……”好吧,他就知道,苏文不是这种人。
“明月,这是你的?”苏文接过那罐子,问道。
“不是我的。不过里面是银草姑娘,悠着点。”明月看了眼陶罐,淡淡道。
苏文吓得差点没拿稳,想了想,还是塞给明月稳着些。
既然如此,那白阑呢?
苏文往外看,只见一阵柳絮飞过,越过他们,向山的那边飞去。
咚。
一声悠长的钟声。
呵,原来是月老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