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年华靠着软垫正闭目养神,一想方才举动着实是痛快,年雅不便是想着自己与文家那点血缘,想进宫讨好皇后么?那她偏不许,好给她这个好妹妹生生火气。
浅芳将这些落在眼中,瞧着如同没事人一般的年华,微微狐疑的凝了下眸子,大约是年华也想得通了,懂得了大起大落,这才总算对从前的旧情拿得起放得下了。
太后多日未见年华,瞧着甚是想念,见了年华后直叫宫人们全都出去,留了红芍等心腹宫女在一旁伺候。
“华儿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金安。”年华盈盈拜下,礼数也更加周全,这模样落在太后娘娘眼中瞧着更是欣慰。
“好孩子,快起来吧。”太后动容,气色瞧着也比从前好了不少,伸手便唤年华过来,有些枯槁的手拉住年华的手,“这些日子哀家听浅芳说了你不少事情,你做的很好。”
年华轻轻抿嘴低下头去,有些羞涩的道,“太后娘娘谬赞了,华儿对府中事务懂得甚少,一切都功归浅芳姑姑以及婶娘愿意细心教导,这才没有弄出什么错来便是……”
年华谦虚有礼,又不邀功,太后心底也是一阵欣慰,当不愧是她的义女生出来的孩子,既是知书达理名门闺秀,又非空想摘花对月的绣花枕头。
太后能做到太后这个位置,自然知道自己付出了多少心血,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若真是大字不识一个,恐怕早就让人给害死了,对于年华精通诗书甚至会些许武功,太后不但没有反对,反而还十分赞赏,便道,“即便如此,华儿也是用心学了,你婶娘可是年侍中夫人宋氏?”
“正是。”年华诚实的答道,“从父母出事之后,婶娘便昼夜不停的赶了过来,只怕华儿面临那种生死之事,应对不了。”
太后微微颔首,却未曾说什么,反而是换了个话题道,“你可会弹琴?”
年华微微一愣,五弦琴她甚少去碰,她更喜欢琵琶,坐抱琵琶半遮面,在特别的情况下,反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只可惜现在楚云的大家闺秀并不爱琵琶,只因为当年名动天下的那位琵琶女,是一名风尘女子,自那之后,琵琶在楚云总带着一股子风情味道,名门闺秀怎么肯用?
“从前母亲曾教过一点,只可惜年华蠢笨,未曾学得母亲一二。”年华有些不好意思的承认道。
“无妨,哀家有些想听,你挑了会的曲子弹便是。”太后温和的道,随后转头道,“红芍,去替哀家取那涓溪琴来。”
红芍微微一惊,直道,“太后娘娘,那琴……”
“无妨,都是旧物了,取来便是了。”太后道。
只是年华心底微微一惊,对太后的所作所为有些胆战心惊,不觉然见有些颤栗,她轻轻咬住嘴唇,涓溪琴涓溪琴,先帝爱琴,所以他的子嗣都会弹琴,这涓溪琴,是先帝当年收集来的一把琴,堪称是再好的师傅,也做不出来的音色!
要她弹涓溪琴,太后真的只是想听这琴吗?
但她不能问,年华只有些茫然的抬着头,只微微红了脸,好似是羞愧自己的琴技,落在太后眼中也无非是寻常小姑娘家的紧张罢了。
但年华知道,她在想怎么逃过这一劫!
她若弹不好,便是要毁了涓溪琴的名声,那便是损了皇家的名声,哪怕是她母亲还在人事,恐怕也保不住自己!若是凑巧弹的好了,依旧是损了皇家的颜面。
她一个深闺女子,弹得比先帝要好?
那便是逼她到刀尖上走一圈!
无论哪个结局,都是她想要的,年华袖子中的手微微握紧,或许是她想的太多,太后只是想听一听旧物的声音?但她清楚,若是出了差错,最终怪的还是自己。
这厢,红芍便带着两个宫人抬着一把琴来,轻轻放在帘侧,替年华将这些准备好,那琴瞧着朴素,但瞧着仍新,大约是日日都有人清理那上面的灰尘,经常保养的缘故。
太后笑着示意年华去试试,年华见躲不掉,便点了点头过去,跪坐好后在宫女准备的盆子里净手,仔细用帕子擦干净,再转头看着涓溪琴,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指间在琴弦上轻轻一碰,那悦耳的琴音便如同溪流一般流淌出来,年华却下意识的缩了一下手,这琴发出的声音,不知比旁的好上多少,难怪就连先帝也这么宝贝这把琴,她有些哭笑不得的抬头道,“太后娘娘,华儿想这琴一定十分贵重罢。”
“哦?此话怎讲?”太后故意与她打谜语,道,“这不过是哀家手中一把普通的琴罢了。”
年华冷静应对,答道,“此琴音准,声如流水,华儿不甚懂弹曲,却在当年有意为母亲寻过好琴当礼,故而听音便知琴之好坏,此琴属上等,若是叫华儿来弹,恐怕有负此琴之音。”
太后眉眼微弯,年华说的委婉,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本意便是想试探一下这孩子,没想到这孩子要比她母亲心思还要敏锐,便道,“不错,这是先帝留下的一把好琴。”
“华儿逾越了。”年华跪好,低着头道。
太后轻笑一声,“无妨,哀家只是想听一听,不怪你,弹吧。”
年华谨慎的起身,重新跪坐好,轻轻将手放在琴弦上,道,“那华儿献丑了。”
琴声缓缓流出,她微微合上双目将自己投入进去,指间划过琴弦,心中无杂念,这琴声听着也悦耳,一曲高山流水,却仿佛身临其境,在其中共瞩那一份惬意。
虽然琴技不属上乘,但弹琴者的用心往往却可使琴曲更上一层,太后不免的也跟着静下心来听着,整个大殿悠扬的传着年华的琴声,不觉然间飘向远方。她十根水葱般的手指在琴弦上游走,专心于琴弦上丝毫未曾注意过周围,只想着不要出错,别弹错任何一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