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兔带缘雨灵去见白鹿。山路崎岖，却难不倒两只兔子和一只猫，夜虽已深，可并不影响她们的视线。几点萤火由山后打来，把脚下的山石照成一个半圆，三个黑影行走在半圆的顶点，滚圆向前。灰兔在前，雨灵人形置中，荔枝在后，几颗树木点缀。
深夜有它的狰狞，也有它的温柔。
老林有它的寂寞，也有它的热闹。
荔枝回想起多年以前，她曾在幽暗的长夜越过高耸入云的山脊参加一场战斗，又在战斗失败之后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趟过冰凉的河水去见一个人。
这些事情已经很久没出现在脑海中了，若不是今夜景色与那个长夜有些许相似，怕是已经快从自己的记忆里烟消云散了。
几声鹧鸪叫过，灰兔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不再撒丫狂甩后蹄，而是瑟瑟发抖地站立，前足抱于胸前。
荔枝与雨灵奇怪他的行为，都停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前方一块平躺的山石上，坐着一位老人，长长的胡须，满脸的皱纹，戴着一副古旧的金丝眼镜，嘴里叼着一杆一臂来长的烟袋，此时正嘬了几口，引得火星蹦跳，浓烟滚滚，这让雨灵想起了以前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位老先生？
为何来佛会这般害怕？
荔枝歪着小黑脑袋，盯着抽烟袋的老先生看，老先生似乎也在歪着头，目光跳过眼镜，落在荔枝的身上不再移动。
缘雨灵轻声问灰兔：“怎么了？”
灰兔颤颤巍巍地抖动着声音回道：“鬼啊！鬼啊！”
缘雨灵轻轻一笑，鼻孔轻哼一声，说道：“你自己是妖，还怕鬼呀？”
灰兔声音沙哑：“怕呀！毕竟不是同类，我还怕人类呢！”
“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人类怕鬼都找这个说辞！”雨灵随口一说。
灰兔在紧张之中猛地回了一下头，看到雨灵无心的表情，立马回过头去，回道：“不做亏心事也怕鬼啊，据说它们能够穿过你的身体，还能抚摸你的内脏，想想都毛骨悚然！”
“你怎么认定这位老先生是鬼而不是人呢？”雨灵问道。
“你看，那边有光照过来，但是他没有影子！”灰兔回道。
缘雨灵抹嘴一笑，说道：“看到了！不错嘛，小来佛，吓成那样了脑瓜子还清醒着呢！”说毕，一个箭步就窜到了老先生的跟前，拿出水晶枪顶在对方的额头。
“地府没收你，我可以让你魂飞魄散！人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缘雨灵喝道。
这样的举动并没有吓到老先生抽烟袋，一股浓烟由他鼻腔喷出，直呛得雨灵拿手捂鼻，轻声咳嗽，但是并没有让她放松警惕，反而有些愤怒，拿枪的手更稳了，手指已经在扳机处用力。
老先生吐完烟雾，在石头上磕了一下烟锅，抛去灰烬，又从烟杆下的烟袋中拿出烟丝填满，用一种类似锣鼓般的声音说道：“地府乱了，我等待不住啊！”
说完，拿手轻轻在烟锅边上一划，烟丝瞬间燃起火星，他赶紧猛吸两口，又一阵烟雾从他的鼻孔喷出。
缘雨灵拿手扇了扇，一脸嫌弃地向后仰了仰头。
“地府你待不住，这里你也待不住。”人鬼殊途，缘雨灵已然是一个人类了，她不希望有鬼来在人间捣乱，这是她的工作，也是答应别人一定要做的事情，所以，她不允许老先生在这里待着，要么送他回地府，要么送他灰飞烟灭。
老先生并没有搭雨灵的话，而是以一种思考的眼神看着她，并且说道：“姑娘，咱们是不是见过面呢？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脸上皱纹蠕动，带动着脸部仅有的肌肉，像是许多条小虫在爬，这令灰兔的内心极为不安。
“不要套近乎！你自己回地府还是我送你一颗能够让你毁灭的子弹？”缘雨灵冷冷地说道。
老先生笑了，竟然有几分慈祥，说道：“姑娘，不要急，我们是没有影子，也真的是鬼，但是我不能回地府，你也不能送我一个什么什么的子弹。”
他说得很平静，眼神很镇定。
缘雨灵拿枪的手稍微往后撤了撤，皱眉问道：“我们？还有谁？”
喵……
荔枝告诉了缘雨灵。
缘雨灵惊叹道：“你一个……鬼，不对，你是很多个鬼魂的结合？”
老先生点点头，冲荔枝笑了笑，回过眼神看向缘雨灵，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只小猫咪很有见识啊！”
“很多个鬼，也得灰飞烟灭！不得在人间作乱！”雨灵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先生摇摇头，说道：“姑娘，我们来这人间不是害人的，是救人的！”
雨灵有些不明白了，问道：“这是怎么说？”
老先生叹了一口气，望向天空，久久目光呆滞，转而又回过神来，略微严肃地对雨灵说道：“我们，是整个天光七厝的亡魂。天光七厝的由来，是因为有一道天光笼罩着这一片地方，因此得名。”
“嗯！”雨灵回应了一下。
“但这一道天光，并不只是让这片地方有了这么一个名字而已。”老先生继续说道，“这道天光是真的福泽这片土地，我们要感谢的是天上月宫中的一位天神！很多很多……很多很多年前，这里暗淡无光，常年处在雨季，生活在这里的生灵，包括少有的几个人类，濒临灭绝的边缘，那位天神偷了天帝的一束光，就是如今的这一束天光，才让这片土地重新有了生机，而且越来越好，随便种点儿东西，都生长得很旺盛，养育了无数的生灵。而且，天光还能够给生灵一种特殊的力量，尤其是人类，身体里孕育着一股奇妙的力量。”
缘雨灵搭话：“你说的这位天神是——嫦娥？”
老先生点点头。
喵……
老先生问：“小猫咪说什么？”
缘雨灵道：“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叫了一声而已。你说的这股奇妙的力量是什么？”
“这是一股能够将天光之力具化的力量，本来是用来压制邪魔的。当初这片土地暗淡无光，是因为这里有一个通道，连接着地府，鬼王想占有人间，与天帝抗衡。天光封堵了这个通道，并且把力量种子放在生灵的身上，产生更强的力量，对抗邪魔，以保天地间的平衡。”
缘雨灵吸了一口气，说道：“原来如此！想不到这个地方还真是不简单呐。”
老先生又说道：“这股力量可以让死去的亡魂合为一体，由于力量来自天宫，所以合为一体的亡魂也只能去天上，而到不了地府。天帝知晓此事之后，并没有怪嫦娥，甚至留下我们在天宫做事，为天宫打造兵器的火炉生火。”
“这么说你是个神仙了？”缘雨灵问道。
“神仙够不上，我们只是为神仙做事的。”老先生笑呵呵地说道。
“这么说来，要是这个事情是真的，我真不能把你灰飞烟灭了。”缘雨灵笑了一下，“你刚说来救人，为什么？”
老先生严肃了起来，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烟杆，不再去吸，说道：“因为，这里恐怕又要变得暗淡无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