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前面就是望乡台,乾天高兴道:“这样说,我能看见我母亲了?”
“是的,只是你要好好考虑一下是否登台,不登台也是可以从旁边绕过去的!”死无咎提醒道。
乾天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无奈才母子分离,听见马上就能看见母亲了,他如何能放弃,“绕过去?门也没有,那望乡台就是刀山剑阶,我爬也要爬上去的,不瞒两位说,能支持我踏上黄泉路并一路高歌猛进的动力就是这望乡台,您还真以为我想见到阎王那张冷脸!啊哈!我终于可以见到母亲了!”
说着话,三人来到望乡台前,这蜚声三界的望乡台卖相极差,就是一个不起眼的大土堆,只不过奇特的是,这土堆上宽下窄,下面就像弓背,上面就像弓弦,就像只没有底足的碗。
望乡台的一边有条若隐若现的小路,小路窄滑,两边没有扶手,路两边确实是刀山和火海,稍有一个不注意掉下去,不敢想像会死的有多惨。
虽然死无咎和七娘坚持力劝乾天,可乾天只当其是耳旁风,毅然决然的踏上了通往望乡台的小路。
小路确实湿滑,可是心中想着娘亲,眼中是回家的小路,不知道是神祇保佑还是孝顺思亲的人本来就能平安度过,小路一会就稳稳的走完了,上得望乡台,上面已经站满十来个人,这些人俱都是哭的撕心裂肺,一个人竟然开始泣血,旁边的鬼卒不耐烦催促着,“看看就得了,看完的就都给我滚下去!现在知道家人好了,活着的时候都干什么了?晚了!快滚!滚!”
那些个鬼魂望着家乡亲人的种种,又岂能立刻就走?鬼卒越是催促,鬼魂越是哭嚎,实在没办法,鬼卒只好用鞭子教训那些久不下台的鬼魂,一个鬼卒干脆一边看着亲人的影像一边抱着鬼卒的腿,哭道:“上差爷爷,让我再看一眼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又没有个兄弟姐妹,我这一走,那些个堂兄弟们保准就要分我家的东西,七十岁老母和幼子又如何生存?”
鬼卒面无表情,一脚踢开那亡魂,道:“从你咽气那一刻开始,他们的死活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滚!”
乾天找了个凭栏,举目远眺,感觉远处红光一闪,一个大大红色光晕凭空出现在一丈远的半空中,红晕晃了几晃,晕圈中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乾天一眼就看到了母亲,母亲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现在正坐在院中的枣树下缝着衣服,看样子一定是给自己缝的,是自己喜欢的红色单衣。
一瞬间,一股酸楚袭遍全身,此时此刻的乾天也和那些嘶喊哭嚎的鬼魂一样,大声去喊,用手去抓,可是那景象本是镜中花水中月,又怎么能碰触的到?只有哭,撕心裂肺的哭,才能稍解对母亲的思念。
七娘来到乾天身边,劝解了一会,见没有什么作用,干脆凶道:“好啦!你怎么也和这些阴魂一样?他们受过审判喝了孟婆汤后就重新做人去了,你不同,你不是立志要还阳重生的吗?重生了不就又和母亲团聚了吗?何必此时做那些小儿女之态!”
乾天已经泣不成声,做了很大的努力才断断续续抽泣道:“我真的,真的可以,可以还、还、还阳?”
“你不努力怎么知道不行?再这样婆婆妈妈的,你就和这些凡鬼一样没救了!”
乾天哭道:“可是,可,可是,我还是,心里,心里,很难受!”
“你不走我走了!”七娘知道此时劝什么也没用,干脆用逼的。
乾天心里明白七娘的意思,可是看到久违的母亲,也许下了这个土堆后永世再不能相见,如果那样的话母亲得有多伤心,母亲老了以后有谁膝下承欢?有谁能赡养送终?越要下台,想的越多,心里越放不下!越是疼的无法言语!
七娘见用逼的也没用,干脆用强,伸手去强拉乾天,乾天哪拉的过七娘,被拉着倒退了几步,就在后退的几步中,红晕中的景致又变了一变,乾天分明看见德厚村长爱抚着一个酷似自己的木偶傀儡正哭的老泪纵横,看得出那是发自真心的痛哭!乾天挣扎开七娘的手再去细看,红晕已经随风消散,不管乾天再怎么努力,那个红晕再也没有出现。
“七娘!这个红晕怎么不再出现?”乾天疯狂似的狂叫。
七娘抱歉道:“是啊!望乡台只能看一次!走吧!多看无益,徒增伤心!”
站在栏杆处张望,无尽的虚无,哪还有影像出现,耳边只有此起彼伏一声悲似一声的哭喊,许久,乾天深深叹了口气后跟着七娘小心走下望乡台。母亲的影像让他难过,外公的举动更是让他疑惑,自己看到的还是那个不认自己,甚至打骂自己,肆溢羞辱自己的外公吗?难道他内心里是承认并疼爱自己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死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乾天边擦泪边问七娘道:“七娘嫂子,刚才我看到的都是真的吗?我母亲真的就坐在院中的枣树下为我缝制夏衣吗?”
“那当然了!唉,儿行千里母担忧!她一定还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否则……”七娘也不好再往下说了。
“嗯!但愿她永远也不知道!不过我的外、外公可能知道了,我看他正摩挲着一个和我一样的木头小人躲在一个神秘的墙角痛苦……不瞒你们说,我在村子里的时候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们知道吗?是人死以后阴司会有什么手段让亲人之间消弭仇恨吗?”乾天问道。
“没有,阴司只问善恶和生死,对这些人情世故根本是视而不见!”死无咎边伸手将乾天接下小路,边回答道。
“是我告诉他你的死讯的!”一个声音从望乡台后传来。
“谁?”乾天顺着声音跑了过去,死无咎想去拉没拉住,和七娘赶快跟了过去。
望乡台后,一个高个长须中年微笑着看着三人,乾天问道:“刚才是您说话?”
中年人微一欠身,道:“我是犬修,世人都称我为祖神!呵呵,什么狗屁祖神,只不过我有一个好爹而已,否则我只是一个路边荒骨!我少时爱游玩,发誓踏便天下每一寸土地,后来我累死在了道路上,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成了道神,我想大概我有一个叫共工的好爹吧!”
死无咎道:“不对啊,我听说您是边走边修行,踏遍天下山川后在大道之上羽化登仙,之后就保佑所有外出的旅人安全。您是仙人,怎么大驾光临地府?”
“仙个屁!可不要再提保佑所有外出旅人的安全,丢死个人!德厚逢初一、十五都要给我烧香献祭,让我保佑几个孩子,这下可好,保佑死了一个,我的这个老脸啊,欠抽!”犬修真的就朝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乾天道:“我倒是听千鹤兄弟提过一嘴,说他看到有人在祖神前面立了我们几个的长生牌,希望祖神保佑我们,原来是德,是外、外公立的啊!”
犬修道:“嘿,你别没大没小的,我能叫他德厚,你小子可不能大逆不道,会被雷劈烂的!他是一个好外公,只是背负的东西太多,你那个不争气的混账爹又太混蛋,也许,德厚折磨你反而能更好的保护你!”
乾天问道:“是你告诉他我死掉的消息?”
“对啊!我不能白受你们的香火啊,我也是要脸的神仙!”
死无咎问道:“不知道上仙此次降临地府有什么贵干?”
犬修看了看死无咎,道:“没啥贵干,我就是有几句话给这小子说说,不会太耽误你们事的。”
死无咎被犬修看出了心思,赶紧解释道:“没有,没有,只是感觉有点突兀而已!”
“这倒说对了,我也感觉到突兀了,要不是德厚用秘法许下了祷祝,我可能也不会接下这个麻烦事,你们那黑脸阎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有一点办法也不愿意和他搭扯上关系!这样说吧,我来就是和你们商量个方便这小子还阳的方法,成与不成两说着,但至少我得走这一遭!”犬修往一块顽石上一坐,也不嫌脏,倒是符合他随处游历随处安家的脾性。
乾天听到德厚为了救自己用秘法求犬修这个保佑行路旅人的神,赶紧问道:“外公许的什么祷祝?”
“我来的时候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你,德厚愿意用一纪寿命换一个你还阳重生的一丢丢的小机会!”犬修说道。
“用一纪换一生?这难免有点……”死无咎随口说出,感觉到自己失言,立刻闭上了嘴巴。
犬修见乾天没说话,解释道:“对别人来说一纪十二年换年轻人的一生,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可是对德厚来说,这可能是他的残生!因为还有比外孙的命更重要的东西需要他肩负!这样算下来,他这辈子也不剩啥了!”
乾天的双眼已湿,只是强忍着没有掉下眼泪,问道:“如果我真的获得重生,是不是意味着外公的祷祝灵验了,也就意味着外公这一纪寿命必须要减去?”
犬修耸耸肩,道:“不,他只是祷祝了一个你重生的机会,你重生与否,对他来说都要减这一纪的寿命,他的祷祝是不能逆转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住,否则德厚就白白做了牺牲!”
乾天扬着拳头就要打犬修,被死无咎一把保住,乾天边挣扎边怒道:“你为什么要接受他的祷祝?为什么?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搭上他?你们神仙都是狼心狗肺吗?”
犬修似乎并不怎么生气,从容道:“什么叫秘法?这就是秘法,一种有绑架味道的秘法!他祷祝是他的事,我可以接也可以不接,即使我不接受他的祷祝,他也会减少一纪的寿命,当然,我也会因为不接受他的祷祝而损失一世纪的修为,并多一世纪的凡尘俗缘,这可是神仙的大忌,所以我就必须要答应他,你说这不是绑架是什么?”
乾天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不过脸上却更加坚毅,问道:“我要怎么做?”
七娘也道:“我们能帮忙做什么?”
死无咎道:“乾天受惊魂钟加持,我想阴司一定会有安排,不知道上仙和阴司有没有沟通过!”
“没有!我也是考虑再三才做的这个决定,我的方法乾天要不要听一听?是关于你的生死,还是你做决定!”犬修和蔼的看着乾天。
乾天略一思索,说道:“我想先听听上仙的主意再做决定。”
犬修道:“要求重新投胎!”
七娘道:“投胎?那投胎了那就不是他了!”
活必安也道:“对啊,一路上我还一直私心考虑怎么才能让他通过阴司的审评然后安安稳稳进入阴间生活一世,中间有人来救便出去继续活过,没人来救,等阴间的生命结束了就再去阳世生活一世,无论如何,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乾天也道:“对啊,我听说投胎之前要喝孟婆汤,忘却前世一切,那样的重生还有什么意思?”
犬修道:“不如此,乾天几乎没有重生的可能!”
注:
1、望乡台:相传以前鬼魂一到夜里就到各个山头哭嚎,哭声搅得上至玉皇大帝下至阎王爷都不得安生,阎王爷慈悲为怀(估计是嫌烦),就弄个望乡台让鬼魂在此见见家乡和亲人,这地方也叫思乡岭。
2、道神/祖神:古时经常被祭祀的大神,专门保佑路上行人。《风俗通》里说祖神是共工氏的儿子,《四民月令》里说道神是黄帝的儿子,虽然他的爹是谁不好确定,但是他好游玩最后死在路上是确定的。可能是古人出行不易,随时都有被狼吃掉的可能,所以祭祀道神很平常。话又说回来了,他自己都在路上死掉了,他还能保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