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采出了大厅,吩咐澄庆又拿点药膏,便回了淑玉斋。
因着今天阖府热闹,顾华采便只留了澄庆在自己身边,淑玉斋中剩下的几个丫鬟便遣散开来,让她们也玩一玩。
不想回来的时候圆珠还在,细数起来,圆珠算是这几人中年龄最小的了,本性也该是个爱玩的,不想今日倒是意外。
顾华采见圆珠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料想也是未曾注意到自己的,便走近了她,取下帷帽,在圆珠面前挥了挥。
圆珠被吓了一大跳,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顾华采,“五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这淑玉斋是我的淑玉斋,我不回来还能是谁?”她好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走进了屋里,“去打盆凉水过来。”
“奴婢这就去。”圆珠摇了摇脑袋试图清醒。
顾华采看着圆珠退下去的背影,不觉笑了笑。
将衣袖褪去,方才挡住水的胳膊红了一片,圆珠看到也不免吃惊,“五小姐去参加老夫人的寿宴,怎么会带伤回来?”
顾华采面上似有余悸,“不提也罢。”遂任由圆珠将凉布敷了上去。
澄庆不久后回来,顾华采将药膏上到胳膊上,同时又吩咐澄庆,“等会儿客人都走了,你就去叫个大夫来,我总觉得这屋子里哪里不对劲。”
“先前小姐梦魇时,小姐就该让大夫来看一看,索性现在也不迟。”
澄庆再将帷帽给顾华采戴上,“今儿个客人多,五小姐得多注意点。”
顾华采笑道:“就你一天管的事多,陪我去看看祖母吧。”
澄庆便随着顾华采又到了老夫人的屋里,还未进了门就听见一阵哄笑声,原是有人来看顾老夫人,这样的日子也实属正常,只不正常的一点则是来的那个人了。
应是才下朝便直接来了这里,安景臣穿着一身紫色直裰朝服,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銮金冠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置于这素来幽静的寻芳阁之内,为之增添了几分圣洁光辉,只是这通身气度却显得与这屋里格格不入。
虽天生的距离感使然,然安景臣不开口则已,一开口还是将顾老夫人逗的笑个不停。
顾华采未曾见过这样的安景臣,就如普通人家的儿孙一般,着实让人惊奇。
“孙女给祖母请安。”顾华采话音刚落,老夫人就给她指着道:“也让你长长见识,瞧这位尊贵非凡的人,便是当朝的楚湘王。”
顾华采顺着老夫人指向的方向又给安景臣行了个礼,几乎是同时,安景臣就将她给扶起,“说来我和华采还是旧识呢。”
这熟稔的模样让顾老夫人未曾反应过来,“采姐儿何时认识的王爷?”
后面的胡嬷嬷提醒道:“先前五小姐刚回府的时候正是王爷所送的。”
“哦,是这样啊,瞧我,都老糊涂了!”老夫人笑嘻嘻的说道。
顾华采接口道:“祖母哪里糊涂,只是孙女和王爷萍水相逢,恰逢王爷搭救,本以为依着王爷的身份,该是不将孙女放在眼中的。”
安景臣浑然很感兴趣的在旁听着这对祖孙说话,心中却在感慨,他倒是想忘记,又如何忘记。
雨地里的那一双眼睛,怯弱而又坚强,就那样倔强而又不失水雾的望着你,从初始就注定了,他要被她赖上了。
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既想着,便笑了出来,楚湘王笑起来,自然是极好看的,顾华采都看呆了。
“依五姑娘所言,原是将本王给忘了。”如此温情的笑容同质问一同而来,顾华采沉浸在那笑容之中,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
还是老夫人机敏,推了推顾华采,“王爷问你话呢?”
“啊,什么?”
安景臣身体往前倾了倾,可以很容易的看到顾华采所有的表情变化,“救命之恩,不说以身相许,却也不能同五姑娘这样,如过眼烟云一般,真是凉薄之至呢。”
“诚如王爷所说,救命之恩,不敢忘却,华采一直铭记。”她敛目,就知道这人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原是质问了。
且瞧她面上恭谨,内里却不尽然如此,他不觉冷凝,“那五姑娘觉得该如何还我,以命相抵?”
顾老夫人到底在旁,安景臣便是压抑着怒火,不曾燃烧。
顾华采却觉得莫名其妙极了,分明刚刚还是其乐融融的场景,怎的她不过来了一会,就成了某人的靶子。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王爷有需要,臣女并不吝啬。”
“记住你这句话,若记不住,就有劳顾老夫人了!”
如来时一样没有丝毫征兆,安景臣去的也是出乎人的意料,似乎这人从一开始就在问,他救了她,她该如何还他。
她也该好好想想,该如何还他为好。
“采姐儿,采姐儿......”
“啊?”顾华采不是头一次在人前出神,却是头一次出神的格外久一些。
顾老夫人活到这个地步,自是人精中的人精,如何看不出安景臣同顾华采之间有些不对劲。
“楚湘王,可不是你这样的身份肖想得了的。”
顾老夫人强硬的话语,瞬间将顾华采拉回现实,她是什么样的身份,除开侯府五小姐,她什么都不是。
顾沅芷能嫁沈相。
顾沅馨能嫁皇子。
她们姑且是侯府最得宠的孩子,还有刘氏在。
而她自己呢,顾华采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皆是凭借她人的施舍罢了,是不该奢想王爷。
“祖母说的哪儿的话,分说祖母不和华采说,我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顾华采自嘲一笑,只看得顾老夫人心有不忍。
“我是你的祖母,说的话自然都是为你好,别看那皇家女人有多尊贵,内里脏的很呢,就看咱们这小小的侯府,尚且有这许多龌龊的事情,依祖母看,还是小门小户好,没许多麻烦,祖母还能管的上你。”
顾老夫人虽有私心,却也是设身处地的为顾华采着想,她自然不会有许多怨言,只连连应是。
又说到早晨王氏儿媳的事情,顾老夫人虽气愤,却也不能真将刘氏如何,还是希望顾华采能忍下去。
顾华采对这事情看得开,“这事情也就是一个误会,华采都快忘了,老夫人还提出来做什么?”
王氏本就是因她而死,只是刘氏未曾想到她会是以“徐妈妈”的名义叫的王氏,更没有想到吴管事会在得知刘氏的人来过庄上的事情告诉她,更派了李全过来给她作证。
这才让刘氏吃了个哑巴亏,真要查起来,不定会查出来这茬,是以顾华采自是欣然应允,也好全了老夫人想要家宅宁和的愿想。
当然前提是不会有人再找上来,那么她不介意冒一次险。
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嗜睡些,不过一会儿,顾老夫人就乏了,顾华采待到老夫人睡着之后便退了出去,也无心再去凑热闹,顺着原路返回,正行到花园处,就见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朝着这儿追上来,嘴中喊着“站住、站住......”
不待她反应,身后就有一只大手将她拉入到假山后,四目相对,他挑眉的同时将她的嘴捂住,做了个悄声的动作。
顾华采被控制着双手,不能动作,帷帽后的双眼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不速之客。
他不过稍微放松,她便出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华采无疑是认识这个人的,虽说他着黑衣,虽说他未曾露面,虽说她对他知之甚少。
可是这样邪魅中夹杂着风流,风流中夹杂着距离感的人不是刚刚在顾老夫人处挥袖离去的楚湘王又是谁?
安景臣无奈,只得又堵了她的嘴,顾华采不甘心的“哼哼”两声,柔软的触感置于掌心,如隔靴搔痒,似鬼迷心窍一般,他只一靠近,风吹起她的帷帽,他的唇置于她的唇之上,辗转反侧,浅尝辄止,如同品尝着什么美味的糖果一般,一气呵成。
而与安景臣相反的,则是顾华采了,任谁在这样的场景之下被突然吻住,怕都不会好受,纵然面前这个人可供观赏。
然而她的反抗于安景臣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他一面要控制着顾华采,一面还要注意着外面的不速之客,索性那些人直直的朝前面追去。
安景臣放了顾华采,顾华采再不复先前镇定自若,只看着安景臣满是怨气。
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叱道:“登徒浪子!”
“那你是什么?”他的呼吸近在耳旁,带着还未完全消下去的气,以及被任何追赶着的喘息,“被登徒浪子沾染的良家子?
你,能算得上良家子么?”
顾华采整理了整理衣衫,“王爷不是登徒子,我自然也是良家子。”
他从未这样同她轻视中带着失望的说过话,以往取笑有之,严厉有之,神情亦有之,可没一次向今天这样。
忽略心头的异样,顾华采很快便恢复了镇静。
不就是被强吻了,就当是被猪啃了!
安景臣怒极反笑,“你倒是好,狼心狗肺!”
这等辱骂到了顾华采这儿也不过同轻风飘过,未曾有半点影响,甚至于她还在想,今日安景臣如此反常,莫不是没有采到自己想要的花?
她顾府中六朵花,各个都是开的正艳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