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四个人,沿着小树林旁边的路往北走,快到教师家属区的时候折往东边,朝校门口慢慢的溜达。
齐来来穿件墨绿色真丝吊带裙,脖子上银色链子的下方有个菱形的吊坠,两个金色大耳环在路灯下晃来晃去。王青一件白色休闲长衬衫,前面的下摆很随意地扎在牛仔小短裤里,还没干透的头发就那么披着,右前额上别了一个白色的小发卡,路灯下很是显眼。
夜晚的校园,静谧得很。几万人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等到明天,又像从地下都冒了出来。有两个女生缠着胳膊走过,小声地聊着什么,又咯咯咯地走远了。西北角的篮球场上,不断能听到篮球撞击篮筐的声音,那里是宣泄多余荷尔蒙的好地方。偶尔遇到一个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的男生,发出一声怪叫。
“齐来来,你老家哪里啊?”魏红和齐来来并肩走着,至少矮了一个半头。史灿走在后面,心里默默测算了好几遍。
“湖北黄冈,听过没?”齐来来一扭头,大耳环跟着乱晃。
“太听过了,你们那里的土特产我都知道。”魏红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我都不知道我们那里有什么土特产,你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了吧?高考模拟试卷啊!哈哈哈……”魏红为自己这个幽默的回答得意地笑了起来。
“嗨!我还以为什么好吃的呢?”
“女孩子要保持身材,怎么能尽想着吃呢。”
“我才不管呢!想吃就吃,嗯,王青说我这段时间都瘦了。”
“你本来也不胖啊,不过,女孩子太瘦了也不好。”
“瘦了就可以穿很多漂亮的衣服啊,胖了都穿不进去。对了,你看费小普,穿什么都不好看。”
“那不一定。在有些人的眼里,费小普就挺好看的。”
“谁啊谁啊?快说说。”齐来来本来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变得急迫起来。
“告诉你可别告诉别人啊,我这也是把兄弟卖了。”魏红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勉强凑到齐来来的肩膀跟前说:“湘仔。”
“谁是湘仔?”
“被阿飞狂练俯卧撑的毛多多啊!”
“哦,他呀!长得跟竹竿似的,做俯卧撑可逗了!”齐来来想了想,“毛多多喜欢费小普?不可能吧,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两人在一起不跟动画片似的,咯咯咯……”
“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你这小道消息吧?我才不信呢!王青,你信吗?”齐来来扭头问王青,大耳环又跟着猛晃起来。
“我没注意,我不知道啊!”王青突然停住了,转过身问后面的史灿:“他瞎编的吧?”
史灿一时愣了,他也是第一次听到魏红在说毛多多的八卦,没想到王青会突然问他。他支吾了一下,“一切皆有可能吧,哪个少年不怀春呢,是吧?”
“咯咯咯……少年……怀春……”王青一边重复着这四个字,一边笑个不停,“他还少年呢,长得跟老头子一样。”
“哎对了!你俩那天去哪了?”魏红突然想起来什么,他的思维总是跨度很大,也许是为了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把心里想问的抓紧问出来。
“哪天啊?”
“就是军训迟到那天啊!”
“看电影去了,怎么了?”齐来来轻描淡写地说。
“大中午的看电影?瘾够大的呀!”魏红回头看看史灿,史灿装作没看见,一边溜达,一边时不时的看两眼正在施工的新实验楼。
“你笨死了,录像厅有空调啊,宿舍热得像蒸笼,快把我们六个烤熟了。”
“够奢侈的啊!就为了吹会空调还得买两张票。”
“两块五一张,很划算的好吧!”齐来来停下来,很惊讶地看着魏红。
史灿觉得城里人的思维和乡下来的孩子太不一样了,这是两个世界。他懂魏红在想什么,他也懂齐来来在想什么。对史灿来说,两块五等于食堂的一个大鸡腿,两块五等于两个蔬菜外加二两米饭,两块五等于1.666个小荤。两块五能买多少个冰棒和多少包瓜子呢?
小时候的夏天,史灿每天上午只要听到村里远远传来圆竹板“哒哒哒”的声音,就知道卖冰棒的骑着自行车来了。车大梁上挂着一个蛇皮口袋,车后座上是一个木头箱子,箱子打开是一层棉絮,包裹着冰棒。有白板的,有红豆绿豆的,有大雪糕的。白板的五分钱一根,红豆绿豆的一毛,大雪糕两毛。史灿听到竹板的声音就会赶紧爬到床底下或者犄角旮旯里找酒瓶子,白酒瓶能换白板,啤酒瓶能换大雪糕,那时候史灿每天都特别盼望家里来亲戚吃饭,好攒酒瓶子。母亲后来说,只要没找到酒瓶子,史灿浑身会急出来很多的红点子,拽着人家的自行车哭着不让走。
史灿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主任是位女老师。老师家里开了个小杂货店,老师的男人让她把各种小零食和文具带到学校去卖,女老师如果不同意就会挨揍,史灿亲眼见到那个男的追到学校来打女老师,女老师四处逃着,很可怜。
史灿特别喜欢买瓜子吃,乳白色的,五香的葵花子,一小袋一毛钱,下课后嗑一半,另一半等着下一个下课铃声再嗑。后来调来个史灿很喜欢的同桌,两人下课后靠在教室外的墙角边,一边嗑一边聊,快活死了。史灿经常找各种理由问母亲要钱,编理由也是很累人的。拿到两毛钱就能快活两天,拿到一块钱那就不得了了,每天上学都跟坐在云斗上似的,快成仙了。有次大姨娘来他家走亲戚,给了他两块钱,可把史灿高兴疯了,觉得大姨娘是世界上最疼自己的人。不幸的是,裤子口袋有个破洞,上学的时候钱丢了。史灿把那条上学的路反反复复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几乎把路上的每一撮茅草和土坷垃都翻了一遍,可就是找不着,史灿很多天都不想活了。
“然后呢?”魏红问齐来来。
“睡着了呀!这个死王青,她都不知道喊我!”
“去你的,我也睡着了呀!”王青委屈地抗议着。
“我就说你俩编瞎话不行嘛!”魏红得意起来,“要不是你们宿舍的柳琴给你们打掩护,你俩那天就漏的干干净净了,阿飞不得整死你们。”
“哼!他敢!还不知道谁整谁呢。王青,对不?”
“就是!下次给他点厉害瞧瞧,叫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王青很仗义地附和了一声。
“哈哈哈,看不出来呀!你俩还挺厉害,有意思。”魏红很欣赏地看看齐来来,又看看王青,两眼亮晶晶的。
出了校门,左转,有个杂货店,门口摆了几张桌子。史灿看到其中的一张桌子上坐着对门319寝室的程四海,桌子上摆着四五瓶啤酒,一个人正喝着。
这个程四海,史灿有印象,打过好多次照面,好像是新疆的,平时也不怎么说话。
“四海,干喝啊?”史灿走过去,打个招呼。
“一块来点?”程四海抬起脸点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史灿这才发现,桌腿旁边还有五六个空瓶子,这家伙酒量够大的啊!
正在史灿犹豫的当口,魏红和齐来来王青他们三个走过来了,“哟!小日子过得够滋润的呀!正好,咱们一起吧!”他倒是不客气,给齐来来和王青一人搬了一把白色的塑料椅子,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下了。
“老板,再来一箱!”程四海对着店里面喊了一声。
“来喽!”店老板瘦高个,麻利地抱过来一箱啤酒,看来程四海是这儿的熟客。
“我去烤点串去吧!”史灿看见马路对面有个烤羊肉串的,围着一帮人,烟雾腾腾的。他跑过去一口气买了三十多串,乘着烤的功夫,他看见旁边有卖麻辣烫的,又涮了两大盆。
校门里冷冷清清,校门外别有洞天。开学季,各路小商小贩都数着日历本赶过来做生意,学生的钱好赚啊!马路对面造起了一排的二层门面房,吃饭的唱歌的放录像的卖礼品的卖衣服的卖花的,开了一长溜,还有小旅社。店门前的空地上,到了傍晚,各种小吃摊早早地支起来,灯火通明,不愁生意。这个学校养活了多少人!
看到史灿端着两盆麻辣烫,手指上还勾着一大袋子羊肉串,魏红高兴得不行,“哎呀!客郎,破费了,破费了!来来来,同志们!吃起来!喝起来!”
“你们吃,我喝酒有花生米就足够了。”程四海端起一杯酒,一仰脖子喝下去。
“听说你是新疆的?新疆哪里啊?”齐来来问程四海。
“乌鲁木齐,也就是你们说的鸟市。”
“那是不是有很多鸟啊?”王青天真地问。
“对,很多鸟,都被我们烤着吃了,呵呵。”程四海这家伙,居然也幽默起来。
王青一时间不说话了,她可能还在想那些被烤着吃的小鸟,太可怜了。
“别听他瞎掰!烤羊肉串还差不多,给!”齐来来拿起一根烤串,递给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