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受命于天,行天道,皇权为上,其他人事皆不可与之并重。是以接旨之时,一家上下除了卧床的都得正装前去迎接,以示尊敬。
姐妹几个在白芷这边匆匆整理衣衫,待仪容妥帖后方才往前面走去。
因着先前梳洗耽误不少时间,便都加快了脚步,哪成想刚走到拐角处便与人撞到一起,一时之间,一个压一个的摔了一地。
济萍脾气爆,当场就发作起来:“这什么当口了还添乱,一个个的不好好学规矩,跑出来做什么。”
原来撞上的正是被白太太关进小院学规矩的那四个寄居的姑娘。
丫头几个赶紧上前把自家姑娘扶起来,拍掉裙子沾上的土,重新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裳头面。
她们与济萍倒相处了一段时间,摸透了她的性子,匆忙爬起来,然后围过来将她夹在中间,姐姐长妹妹短的与她道歉。
济萍性子虽急,但极为好哄,最是吃软不吃硬,见她们这样也不好再给脸色。
于是那几个姑娘便堂而皇之的站在她们姐妹四个中间。
白芷与济秀对了个眼神,心中都有了数,瞧她们这样子绝对是有备而来,就是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偏偏眼下又没功夫处置她们,济秀便给红梅使个眼色,让她先去给大太太报个信做个准备。
若这几个姑娘真是想见见世面开开眼倒也罢了。若是真弄出什么幺蛾子丢了白家的脸面……那就别怪她……
等红梅走远了,济秀又借口白芷头发乱了,拔了她的珠花给她理头发,拖了那么一会儿。
那几个姑娘瞧见她这般作态都有些心虚,互相眼神交流着,却是谁都不肯说话,也谁都不肯走。
最后还是白秀儿先被推出来了,她问济秀:“二堂姐,怎么不走了?那宫里的圣旨可耽误不得。”说完讨好的讪笑着。
剩下那三个也开始小声附和着,从她们话里还能听见什么“宫里”“选秀”“娘娘”的,倒是一群心比天高的,想着露了脸攀高枝呢。
济秀最是不屑她们这番做派,心里估摸着红梅此时也该到了,便把那珠花又给白芷插上,然后冷哼了一声,也没理她们径自转过身走了。
身后白芷一脸歉意的与她们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迈开步子去追济秀,凤娇济萍紧随其后。
那几个姑娘便在济萍周围不远不近的跟着,十几个年轻姑娘就这样前前后后的顺着廊道走,若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参加什么盛会。
一直到了中门口,瞧见了等在门口的几个婆子,济秀才转过头对着白芷挑了挑眉。
方才那出戏,济秀与白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既压住了她们几个的气焰,让她们不敢造次;也让她们挑不出白家的错,说白家苛待她们,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等姐妹四个走出挺远了还能听见那四个跟婆子拉扯撒泼,都暗自摇头,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白秀儿几个倒不是真傻的,闹了一会儿,也觉得这条路似乎是走不通了,便不再跟婆子纠缠,佯装往回走,到没人处再想其他法子。
只是那几个婆子得了大太太的吩咐,跟着她们一路到了小院门口。
白秀儿几个犹豫着不想进门了,手放在门上就是不肯开。
最后一个婆子看不过去,上去拉开她,自个儿推开了门,而后瞬间瞪大了双眼。
只见大太太请来的那教养婆子,闭着眼倒在血泊中,头上还源源不断地往外流着血。
杀人了!
前面的白家众人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样的龌龊事,只一个个眉头紧皱着。
众人前头另摆了张八仙桌,两张红木雕花椅子。
一边坐着体态臃肿的唐知州,另外一边坐着个穿着内侍服的宦官,应该便是此次宣旨的钦差了。
两人喝着茶不紧不慢的闲聊着,白家众人却在旁边煎熬着,过了一会儿,白大老爷终于咬咬牙与那宦官说道:“高公公,这三万匹丝帛我们委实办不到。”
那高公公先是把眼一横,随后又阴柔一笑,端起茶碗漫不经心的用碗盖滤着茶渣,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茶碗摔在了大老爷脚边,说道:“圣旨我已经带到了,你们全家老小的命就握在你们自己手里。若是抗旨不尊,你们也到头了。”
茶水浸湿了大老爷的鞋袜,因着是刚烧开的水沏的,还很烫,他却一声都不敢呼痛,只能低下头抱着拳向高公公告罪。
没有什么金轴织锦的写着“门下: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的圣旨,那是五品以上官员才配用的,他们白家没有资格。
轻飘飘的一句话,三万匹丝帛换白家满门性命,其中门道,不言而喻,唐知州的心胸,委实不够宽广。
临走前,唐知州回头还对着姑娘们这边意味深长的笑,三太太忙往前一步,将姑娘们掩到身后,得了唐知州一记怒瞪。
也吓坏了身后的凤娇,她感觉到那唐知州的视线在她与济萍身上转了许久,今日她与济萍穿的是同一个款式的绿色襦裙,又梳了同样的发饰,乍一看上去就是一对双生姐妹花。
钦差走了,带走了白家往日里的宁静,留下了一片阴霾。
三万匹丝帛,相当于整个北国一整年的产量了,别说不好凑,便是找到了囤货,也得倾家荡产,没个几年都恢复不了元气,宫里给的那点子采买钱连十分之一都补不回来。
白大老爷挥开要看他脚伤的大太太,直接让人去信将四老爷和五老爷都叫回来,并让就近的各处掌柜来见他。
正吩咐着,又有后面的人跑过来说出事了,请来的教养婆子死了。
大太太面色惨白,那婆子是良籍,不是她们可以随意打杀的。
一天之中麻烦事一件又一件接踵而来,幸好前两日哄了老太太跟济慈一起去了潞山寺,不然让她老人家知道了又要操心。
众人匆匆找去那小院,有好心的给婆子身上盖了层白布,没让她一直在太阳底下暴晒着,官府的人到之前,谁都不能动那尸体。
小院住着的几个姑娘已经被捆了,都不承认是自己杀了人。
“先去安县把她们长辈请来吧。”大太太吩咐着一旁的婆子。
她们在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总得把家人找来商量着怎么办,若不然,日后她们当真被官府判了有罪,家人闹上白家,又是说不完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