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雀儿的心揪了一下，强忍悲痛，道：“本来死的应该是我，不是他。”
“不是，你理解错我的意思。”羽凌聆纠正，然而雀儿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难道你会选择死？你会吗？”
雀儿太了解她，如今事已成定局，再提起，毫无意义。羽凌聆嘴角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口。
孤鸿吟问过她，即便她能放下，能释怀，能原谅，但是雀儿呢？她们两人到底谁对谁错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错的太多，全都深刻在雀儿眼中，然而当她再次审视过往错误时，雀儿却无法理解。
雀儿终究活成了她的影子，羽凌聆心中泛起一阵悲凉，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雀儿有这样的一天，她眼中只剩下你死我活的冰凉，无法回头的绝望。
“雀儿……”羽凌聆深深叹了口气。
两峰之间处，翛叔公正在检查鹿麋儿的伤势，忌阳禀赋忽然看到平静湖上卷起一阵妖风，声势浩大，“妖尊呢？”他下意识询问，蝉爷四处看了看，侥幸活下来的小妖个个灰头土脸，忙着帮助伤者和收埋尸体。
“没看到，怎么会有两个妖尊？”蝉爷奇怪的问。
“那名化身鹃髅的女妖是真正的妖尊，之前那位没有得到甪端真传。”与‘鹃髅’交过手的翛叔公淡淡回道。
蝉爷问：“你那时就看出来了？”
“嗯。”翛叔公抄着手点点头，有些怅然，“后天化妖能有这样的修为，我输得心服口服。”
“那是她的妖灵？”忌阳禀赋忽然想起羽凌聆身旁一直跟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小妖，喃喃道：“我去看看。”
平静湖面呼的激起千层巨浪，雀儿折羽横扫，势不可挡，同样的招式，平静湖巨浪冲天，冰凌化剑飞射八方，两人身影交错势如破竹，冰凌嗖的从羽凌聆耳边划了过去，带出一串血珠，羽凌聆眼尾一扫，雀儿趁机绕道她后门，折羽化剑。
当的一声脆响。
羽凌聆回眸，“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那就是你死吧！”雀儿咬牙，长剑一挑，折羽上生生迸出一道白芒，羽凌聆腰身一拧，同样折羽化剑，两剑相交，水漫冰天，雀儿掩不住浑身杀气，眼底心底全是黎戎死时的情景，为什么妖灵的一生为主人而活？与其这样，她不如、不如做个毫无自己意识的妖灵。
没有意识，不知痛苦，只对主人惟命是从，这样就算是死也不会心生不甘。
但是她不甘心啊！为什么要给她生命又要在她明白生命美好时残忍剥夺，羽凌聆！到底她一生所爱还是一生所恨呢？
“喝！”雀儿杀红了眼，猛提浑身妖力，白色折羽光芒暴涨，平静湖上猛地泛起一阵巨浪，冰凉的湖水淋在她的头上，眼前一片湿润，又是一阵刻骨冰凉，羽凌聆的身影在水波中一闪而逝，有那么一瞬间，她清楚的意识到眼前只是她的一个障眼法，真身就在她的身后，只要她一转身，长剑直刺，就可以抓住她。
“不要恨我！”雀儿低吼，剑光一闪直刺水中幻影，水波中的幻影啪的一声碎成无数冰凌，她动作一滞，感觉到背后逼人杀气，就在离她后胸一寸位置生生停住，她一笑，身子猛地一退。
噗——
鲜血飞溅，羽凌聆猝不及防，雀儿却登时回身，带着羽凌聆脱手的折羽剑，一剑指向她的喉咙，又突然变化招式，长剑化羽，她把白色折羽推入她怀中，软软跌进了湖水中。
“雀儿！”羽凌聆一声惊呼，扑了下去。
我已经杀了你一次，你没有死，这一次换你了，羽凌聆。
冰冷的湖水灌入她的身体，冷的她浑身发抖，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眼睁睁的看着黎戎在她面前消失，她伸手，什么也没有抓住，从那之后，她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然而哪里都是他的回忆，却没有他的身影。
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黎戎死了，不在了，永远无法再相见。
永远有多远？她是妖，可以活很长很长，她不敢想象漫长岁月只守着那一点微薄的回忆，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刀，生生划开她的心，看看里面原来空无一物。
“雀儿，傻雀儿……你……”羽凌聆抱着她，她抬头，渐渐涣散的瞳孔望着羽凌聆，伸手去摸她的脸，“泪……热的……”
这是在为她流泪吗？雀儿突然心底一暖，“主人……你不必难过……这、这是雀儿为自己选的路，这个结局……本就是……非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还有别的选择……你还有……还有很长时间……”羽凌聆声音哽咽，紧紧抱着怀中雀儿，失去了，到头来，所有不能失去的她都失去了，“雀儿……”羽凌聆呜咽。
“时间……哈哈……”独自活下来的时间，比死更加痛苦，她很后悔，死的人是黎戎，而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雀儿泪如雨下，“晚霞色……她比我幸福，可以、可以让他陪伴那么久，而我呢，一句喜欢，便失去了他……”雀儿望着灰蒙蒙的天，想象着黎戎来接她的样子，也许很快他就会来了，雀儿无声一笑，笑容僵在脸上，仿佛呓语，低声轻喃，“但是……现在……我、我终于要去找他了……他、他会不会等我……我好想他……”
“雀儿……”羽凌聆抱着雀儿渐渐冰冷的身体，放声大哭。
雀儿的手从羽凌聆的脸庞轻轻滑落，嘴角噙笑，带着满足，她这一生，只有这一次是为自己活着，只有一次，真正的喜欢，她还是辜负了黎戎，没能活出自己的人生，什么才是自己的人生？她还来不及体会，便已经烟消云散。
“妖……尊……”忌阳禀赋自觉停在远处。
雀儿身上浮起一片柔和白光，光华中，那个陪伴她六百年多的小小妖灵再度化作了石头，一道看不见的光在羽凌聆头顶眷恋的徘徊两圈，紧接着飞上云端。
还带着余温的珀珠，被风一吹，风化成沙。
白色折羽静静滑落，风起云舒，碧湖清澈，不恨不爱不想不念，此刻的羽凌聆看着自己的手，万念俱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