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界,某夜,星天璀璨时。
地上有万家灯火遥相呼应,料想该是人烟稠密的繁华之地、富贵之乡。也该是王侯将相眼中治国理政卓有成效的有力强证,不远处的亭台楼阁之上便有稀疏几道人影会俯瞰向这边。
只不过这几个人都没有高谈阔论,着力表功,反而屏气息声,偶尔还望向楼台的高处,今日是大仙师观天之日,众人都想一观大仙师施展大神通,测算天时!但若是影响到了大仙师的测算,到时则必有重罚降下,因此这几人都不干太过随意动作,先前还有些交谈,而后便只是抬头看向头顶的那处圆台,仿佛那便是大仙师的观天神通。
星天之下,万民之顶,有大神通者,可观天时,测天行,知天意!
璀璨星空与万家灯火之间,有一处高楼延展而上的高台,从远处看来,仿佛像浮动在空中一般,左右延伸出去十几里,高台之上,刻画着一圈又一圈的古怪线条,彼此犬牙交错,若是从空中俯视下来,便会觉得这些古怪的线条仿佛是一个字,再仔细些看,又只会觉得那不过是随手乱画的线条罢了。
在高台之上,此刻站立着两道人影,一道人影站在正中央,另一人的位置稍偏,站在边缘处!两人站位似乎隐含着某种玄机!
“清儿,你可知何为观星术?”有个男子声音响起,带着某种令人不知觉、不自禁陷入的沧桑。
“星天之下,万民之顶,有大神通者,可观天时,测天行,知天意!所施展之术为观星术,施术之大神通者即为观星师!师尊您,便是举世崇敬的大仙师!”清脆的女声回荡在高台之上,虽然没有见到这女子说话之时的样子,但是却可以听出她言语中那份崇敬。
话音刚落,似有一瞬间的静止,而后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只是笑声中似乎有别种意味,听得出来这位被称为师傅的人该是极高兴的。
“清儿,你把观星说的多么神通广大,它也不过是术法的一种罢了,你都已是知难境界了,当知明道之难啊,天意难测,就算是我,测算之时也在想,所得之算究竟是我自己测算出来的,还是老天想让我测算出来的......”
“师尊,以您通神之尊都这样说,那普天之下,谁当得一句大仙师的尊称,至于天道,弟子更信事在人为!”那女子坚定地说道!
“你这性子倒是随你玄花师叔,可惜你师叔早年就喜欢云游四海,现如今谁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不然想必你们会很投缘,有许多共同话题的!”站在中间的那人转过身来面对站在一旁的清儿说道。
这人着一色青玄道服,头顶束一发髻,上插一支古朴玉簪,看容颜也只有三十来岁却有一头白发,而在他面前正执弟子礼是一个神采高挑的女子,微微低头,神色恭谨。
那青玄道服男子正想开口说什么,顷刻之间脸色巨变,猛地回头看向西南方向的夜空,似乎哪里有什么巨大危机即将发生,站在一旁的女子不明就里,对于师尊兀然之作的原因有些不解,还以为谁有什么大敌来临,也暗暗防备起来,转头一想,如若敌手能够突破重重禁制来到此处,想来也只有师尊能够对敌了。
过了半晌,就在清儿暗自嘀咕的时候,西南方向的星空有一股赤光急速划过,所过之处,都仿佛被笼罩上一层赤色,异常迅速地晕染了一片星空,星光皆被这股赤光遮盖住了。
那赤光中似乎还夹杂着什么东西,只是无法看清,就连被尊称的大仙师的青玄道服男子依然无法看清那其中裹挟的究竟是什么?
赤光来的极快,去的也极快,只是远处那篇晕染着赤光的夜空还在昭示着刚才那道如流星划过的情景。
那赤光究竟是什么?是有仙宝现世了还是妖秽降世?这个夜晚,这些问题都是神通者们苦苦思索想要知道的问题,而现下放在道服男子面前的也是这个问题。
“西南方,是在令国现世吗?令国......”道服男子嘴里念道。
“清儿!”
“师尊,弟子在!”
“你带上几个得力的,去令国那边看看那赤光降世有没有什么遗存的,能找到自然最好,如果找不到,那就算了,但是别让有些有心人接着此事搅动起风雨,眼下这天下还不宜乱!”
眼下不宜乱,那是不是就快要乱了呢?
那名叫清儿的女子并没有问这个问题,可能她也并不关心这天下究竟乱还是不乱这个问题。她很平静地应下了,便匆匆离去,向来是准备动身前往西南令国境了。
高台之上,身穿青玄道服的男子抬头看向星空,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或许在凡人眼中,天空之上,群星璀璨!但在他眼中,诸天星辰一颗接着一颗的黯淡下去,直至漫天星辰,竟然无一发散星光,反而西南方向的那片赤光,竟是那样璀璨夺目。
“赤星现,山河荒......”唯有渐深的夜,听见了他的低语。
......
赤光闪耀在云巅之上,而后坠落人间,而凡间之人不知道它所为何来,甚至连它来了都不知道,那赤光,不过是刹那的流星余晖罢了,凡人的眼睛此时却是盯着某些曾经高不可攀的事物在瞬间倒塌时带来的震撼,满足一时的窃喜。
潮湿、阴暗,不足以概括此时的环境,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臭味,不知道从哪里汇集起来的污水浮动在地面坑洼的地方,这里是没有阳光的地方,只有昏黄的烛光映照在某些事物上投射出来一些阴影还可以让人察觉到光明的存在,灯绳暴露在空气中滋滋作响。这里,是黑暗所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光和影打破了这里的寂静,有什么东西在逐步地靠近,影子撕裂开来,远远地可以听到一些人的声音,但对于重伤还在挣扎的人来说,麻木才是身体反馈的直接感觉,他,只能感觉到有人在慢慢靠近,那人,已经到了自己跟前。
“哎哎哎,花兵使,你这是何苦来哉啊!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将军不当,非要惹怒陛下,你看这倒好,地牢的滋味不好受吧......”
恍惚间,他似是听到了什么人在说话,那声音像是沾了某些油腻的东西似的,虽然这话说的没什么侮辱的意思,但在他听来却格外刺耳,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力气反驳,由着他说罢了。
哗啦一声,带着咸味的水直直泼洒到身上,一股剧痛在身上蔓延,他忍不住哼哼起来,骨头和肉筋好像要分离开来一样,如果不是被倒吊起来,此时他可能会满地打滚,淋下来的水带着伤口渗出的血顺着流下来,流过结痂的伤口还好受些,但是那些新增的伤口却有些撑不住了,接着他又听到了那个带着滑腻口吻的声音:
“花兵使,你这又是何苦呢!还是早些将东西交出来为好!”
一阵天旋地幻之后,他终于从被倒吊的状态提了回来,手脚牵动的厚重铁链子哗啦作响,接着逐渐亮起的火光,看到对面站着一个身披紫色外长袍的人,身后还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护卫,还没喘气,腹中便重重的挨了一拳,剧痛又再次袭来,还能听到某个粗里粗气的声音响起:
“装死啊,没听到沈大人问你话吗?老实点,乖乖说出来,大人赏你个体面的死法,要是还顽冥不化,有的你苦头吃的,说!放哪里了!”
说罢,又重重地挨了一耳光,脸上是早已经没有了知觉的了,只是恍惚间可以感觉到嘴角被打飞出去些血,他,依旧闷不做声。这样做法便迎来一阵拳打脚踢。
过了好一阵子,那个滑腻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花将军,你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楚王已经自缢,将军,你这般苦苦坚持,难道是为了向一个死人尽忠,你该要好好想想你自家事了!”
虽然心里有过千万次祈祷,希望那个温良仁厚的佳公子能够逃出生天,但是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它依旧向一根长长的尖矛直插进去自己的心窝,特别是“自缢”两个字仿佛像什么迷药般,让自己仿佛又回到那种倒吊的状态,晕眩的强觉模糊了眼前的一切,火光和人影在阴暗的地牢逐渐搅动在一起,他突然一口呕出血来,血溅了一地,耳中还可以听到对面急忙闪避的声音。
“花远荣,好话歹话本官都说过了,你是活够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独子呢,名满京城的花公子呦!你们花家在令国也算是名门望族,难道真的要因为你的固执而葬送了花令相打下的这二百年人臣锦华,想必花令相九泉之下若知,定会大骂你这不忠不孝之子孙!”
“沈大人,你虽然鱼跃龙门,成为天子近臣,花某生死皆由你手,但你想着这令国二百年江山究竟是毁于我手,还是你等宫闱政变人之手?陛下是那般器重你,亲授你大学士之职位,官居一品,可你居然欺瞒陛下,暗中勾结休王,先是逼死陛下,再教唆休王矫昭自立为皇,天日昭昭,竟有你等这般狼心狗肺、恩将仇报之徒,真是老天瞎了眼!我先祖曾追随开国令帝开创令国二百年基业,百死不悔!至我乃至我儿言道一辈也决心追随我祖余步,我花家无愧与宇文氏二百年击掌之誓,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也当得列祖列宗拷心之问!”
他,突然像个战至正酣的斗士一般高声嚷道,字字带有泣血之气,那沈大人带来的手下护卫有意上前教训,却被沈大人阻止了,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花远荣该是有说这番话的资格的!
“沈宁,你眼下虽然花团锦簇,荣华富贵不在话下,但休王是什么品性?你心中自是知道的,莫说着令国江山如何如何,只怕你,最后也逃不过兔死狗烹的结局,我会在下面看着你的!”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都像被抽干了精气一般耷拉着,如不是手上还扣着铁链,只怕早已瘫软在地。
“说完了?”沈宁平声问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来送花大人最后一程!”
沈宁的声音不大,但是狱卒与护卫们都不敢出声说话,只是沈宁近旁的一人出言道:“大人,这花远荣虽然武力已失,但毕竟还是凡通境界,万一他......”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沈宁转身一巴掌抽倒在地,“花远荣是凡通境,本官就不是了吗?滚下去!”
等到身边所有人都退下,只有花沈两人在场的时候,又恢复到刚开始时的那般死寂。沈宁踱着步走到了花远荣面前,开口说道:“花远荣,其实,满朝文武百官,我最佩服你,也佩服你们花家,现今有几个人是没有私心,一心为他们宇文家天下的,只有你们!可惜,要是花锦绣算尽了世间,却没算到自己会香火断绝,满族尽灭!呵呵,真是会算人不会算己啊!”
他,没有回答。
“你现在还有机会,只要你说出奉仙令在何处......算了,我就不说这废话,怪我这人心善,就不骗你这将死之人了,你儿子花言道,我会给个体面的死法,他那么喜欢风花雪月,给他一杯酒如何,哈哈哈!”沈宁大笑起来,“还有你那私生子,叫什么来着?花狗儿是不是?”
听到此言,他,呼吸声不由地重了些!
“你以为瞒得住吗?不过这事儿只有本官知道,我会留条根儿给你们花家的,我不杀他,我要让他到最下贱的地方去刷马桶,给人做小厮,让你在泉下看着你家儿子是怎么永世不得翻身的!”
听到这里,他,终于抬起头来看着沈宁,嘶哑说道:“沈宁,我花家是哪里对不住你了?你竟这般恶毒?”
沈宁听言,摇了摇头,又靠近些,压低了声音说道:“还记得晋国金城吗,十年前,你以我亲人之血铸名天下,我恨不得食你骨,喝你血,却要笑脸迎你凯旋,你可知那种痛,那种痛几乎要融掉我的五脏六腑,你就是要你、你花家永世不得翻身,哈哈哈,大仇得报的滋味真美!”而后又是一阵大笑!
本来静默的他猛然向前咬去,随后便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和重重的击打声!半晌,才见沈宁耳角鲜血淋漓,气急败坏地迈着步子走出了地牢!
火光又再次熄灭了,潮湿阴暗的气息重新占领了这里,远远地,有个空灵的叫喊声回荡在这篇空间:
“罪犯花远荣,不遵圣谕,冥顽不灵,上谕,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