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山脉乃是南方十万大山群山脉的一处支脉,山势蛇形蜿蜒起伏,其间枯松倒挂,树倚峭壁,荒草丛生,给人一种神秘莫测的感觉,山路百步九折,颇不好走。
封金全依旧是那身淡蓝布衣,头上围包着一块褐色方巾,腰间别着一只葫芦,肩上则是斜挑着一条木棍,上面则是挂着一个黑布包裹,伴着少年轻快地步伐轻轻晃动着,山中气候多变,阴晴难定,前一刻还艳阳高照,此时天空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暗下来,霎时间雷声阵阵,眼看着是要来一场大暴雨!
封金全脚步不由得匆匆,想着能不能找着一个可堪避雨的地方,只是越是着急便越找不到!小雨已经淅淅沥沥地落到地面,山风早已打的山旁野树哗哗作响,封金全一把将包裹抱入怀中,免得衣服全被淋湿。就在封金全以为今日难逃成为落汤鸡命运的时候,却看见在前边儿山边转角处竟然无故地闪出来一座小茅寮,封金全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一心想着能够避雨便好,猛地冲了进去!
只有倚靠在树枝上的一声声清脆啼叫着的杜鹃鸟儿之看到了,有个走在山间的小少年消失在陡峭的山壁间。
封金全扫了扫身上残存的雨水,又看了眼并未被淋湿的包裹,这才细细查看起周边的环境。这座小茶寮依着山边而起,十分简陋,由着四条一人合抱大小的木柱支起,上铺茅草,但此时却能遮住漫天山雨!
有一须眉并白的老者斜靠在木柱旁,他前面则是放置着一座小火炉,上有一座袅袅烟起的茶壶,那老者没有注意到闯进茅寮的封金全,头一顿一顿的似乎在打盹,蒲扇歪歪扭扭地掉在手边。
封金全也不想扰了这老者,便席地而坐,将木棍斜放身侧,打起坐来。王志也曾教过封金全打坐修炼的法门,只可惜天生诸窍封闭的封金全始终感悟不到王志所说的“万物皆由心,魂如大道行”的道蕴,所以封金全的打坐一般都是凝心静气,调整呼吸所用的。
山雨瓢泼,好似下一瞬间就要压塌头顶上的茅寮一样,茅寮之内则可以微微听到火炉之上茶壶内水翻腾的嘶鸣声,这声音二者互相衬托竟有某种暗合的韵律,封金全少见的能够真正静下心来,耳边传来的风雨声、虫嘶鸣鸟啼叫,火炉的炙烤声以及茶壶中水翻腾的声音,声声交汇,交织成一曲交替奏响的盛乐,锤炼着封金全如火炭般翻涌的内心。他的呼吸逐渐和缓下来,悠长而规律,身体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一时间他已忘我!
良久,一声迷糊朦胧的梦呓声响起,却似黄吕大钟般响亮,将封金全惊醒了过来,封金全定了定神,瞧向旁边那老者,只见那人正在伸着懒腰,这一动作撑圆了其身上的破布衫并将其撕裂开来。
那老者也不在意衣裳破了,随手将撕裂的那半边又搭在身上,悠悠捡起旁边的蒲扇,轻轻扇动,火炉燃的更炽烈了!
封金全起初也不在意,只是当他定神一看,却发现那老者身上的衣衫竟完好如初,心下一惊,悄悄握住了身边的木棍,脑子里不由得想起以前听说书的讲起的山精野怪害人性命、取人精血的故事,心中打定主意,要是这人敢害他,定要拼死斗上一斗!
就在封金全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的时候,那老者却丝毫不见动作,只是依旧慢悠悠的照料着火炉,权当没见着封金全这人。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封金全见那老者没有动手的意思,心中暗暗想到,难道刚才所见是自己眼花了,咽下口水,抿了抿嘴唇,这才想起自己竟是半日都没有进过半口水,腰间别着的葫芦已是空空如也!大着胆子便去像老者讨口水喝,心下想,自己也算修炼了几年拳脚,这老者要真是什么山精变得,难道还怕了他,一棍结果了他也费不了多少力气!
封金全大着胆子向着老者走了过去,还没靠近,便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定了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时间封金全冷汗跌出,心中大倒苦水,早知道便赶紧走了,怎么的还送上门呢?
“后生,天降大雨,留你此番歇息避雨片刻已是老朽的善意了,怎么还贪得无厌?”一道悠悠然的声音突然想起,封金全知道这该就是那老者开口了!
“这位……大人,晚辈并非有心打扰,只是山雨甚急,无奈之下闯入了这里,拜谢大人给的一席之地,晚辈并不知道大人壶中之水这么珍贵,只是腰间葫芦空空如也,又半日未曾进过水了,这才想着讨口水喝,并非有意冒犯,晚辈这就走!”封金全虽然全身动弹不得,但话还是讲的有条有理。
过了一会儿才见那老者说道:“也罢,此时赶你走,未免显得小气了些,你且留下吧!”
“多谢大人!”封金全甚至还对着那老者鞠了一躬,竟引得那老者见状一阵大笑起来!
封金全有些不明所以:“大人,是不是晚辈哪里不对?为何发笑?”也是瞧着这老者慈眉善目,封金全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老者手上轻轻摇着蒲扇,边摇头轻笑着说道:“老朽笑,是因为见着你这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竟学着历经江湖沉浮的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弯腰鞠躬,一副奴仆模样,全无半点少年锐气,真是可笑、可叹!”
老者的这一番话像一根细针直戳封金全的心脏,心中有种绞痛,想着三年来跟着王志学武,每次都看见王志教完之后对着他摇头,封金全当时心中想的是王志是看不起自己的天赋,没想到看不起的还有自己摆出的这幅奴才样,莫名想起夕阳下王志侧脸对着他说的那句“修者修道,要明道,亦须争道!”
争!呵!如何争?
“后生,人生相逢即是有缘,既然你来到了这里,这便说明你我有缘!此时天公逐雨,左右是共居一室,山雨清冷,不如坐近些吧,围着老朽的红泥小火炉,畅谈一番也是一件美事!如何呀?”这老者见着封金全失神的模样,笑呵呵邀请他坐上前来!
“前辈,打扰了!”封金全也不清楚为何这老者前后态度为何变了这么多,前面还要赶离自己,这便让自己坐在边上了,也不是封金全没有防备心,只是他明白对方实力高过自己太多,真要害自己,自己也逃不了,便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
等封金全坐下之后,老者却并不着急开口,相比较忐忑难安的封金全,老者却越发轻松随意,手上本来用来扇火的蒲扇也转而用来给自己扇风,看了眼坐立不安的少年,轻笑了声说道:“后生,你胸间是否有一挂坠,可否借老朽一观?”
封金全有些诧异,怎么这老人还能看出自己隐藏在衣中的挂坠,但那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饰物,陈紫卿临死时紧抓在手中的被他当做遗物,既然这老者有意,与他看一看也没什么大不了,便随手取下,交给了老者。
老者接过手来,细细摩挲着那挂坠,又拿到眼前查看了一番,握在手中问道:“后生,这挂坠是你从何处得来的?”
“这是我姨母的遗物,她被人害死了,临死前手里抓的就是这挂坠,前辈,有什么问题吗?”封金全有些黯然地说道。
“哦……是这样!”老者听了封金全的话,看了眼手中的挂坠,有多看了两眼封金全,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那你这位姨母又是何人?”老者追问道,又看了封金全有些不解的神色,接着说了一句:“后生,不用多想,老朽并无恶意!反正这一时半会儿你也走不了,聊上几句打发时间罢了!”
“说出来也不怕前辈笑话,适才前辈笑话我一脸奴才样也真是说对了!我本是娼女所生,姨母则是从小照料我的乐姬教习,从小见惯了人情冷暖,便学了一身的圆滑世故,自以为也是一种本事,谁知……后来姨母死了,我连为她报仇都做不到!”说到这里,封金全突然跪坐在地,恭敬地向着老者俯首,大声说道:“还请前辈指点!晚辈的仇人是修者,我该如何入道?”
“后生,不必如此,你的机缘不是此处,亦不在老朽!”老者双手微托,虽然将跪倒在地的封金全扶起,但却将封金全刚燃起的一点希望打灭了!
只见老者接着说道:“后生,老朽见你周身灵气不附,这是诸窍封闭的缘故,按道理来说,你这样的人是修不了道的!”
“我听人讲过,说我此生与道无缘!”封金全低声说着。
却听见老者一阵爽朗的笑声,那笑声起初只是正常人般大,而后愈发大了,最后则是在空中震荡起来,封金全甚至感到地面都微微颤抖着,胸间有口气闷着喘不过来,眼睛已经有些花了。
好在老者的笑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停下来了,也算是照顾了封金全这个凡夫俗子了,老者带着笑意对着封金全说道:“何人说的与道无缘!老朽好久没有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了,此番笑的真畅快!”接着又是一阵大笑,只是稍有了些克制。
“后生,这世间,无人敢说自己与道有缘!自从踏上了修道这条路,便已明白,众人皆在逐道,都没见过道长的什么模样,何言什么缘不缘的!那人也不过是得个一知半解罢了,机缘天定,老朽敢在此断言,只要你心中向道之心不灭,所做之事合乎正道,他日名扬九州未必不可能!少年郎,莫负朝阳但直前!”
“多谢前辈的勉励,晚生受教了!”封金全也知道自己修不了道,但还是很感激老者的一番好意!
“知道为何老朽要跟你说这些吗?”此时老者的这句话却引起封金全的好奇!
“因为……老朽与这挂坠的主人相识!”
“你……姓封吧!”
老者没头没尾的这句话顿时让封金全瞳孔收缩起来!
他是如何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