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九的死讯传遍了整个C市黑白两道。
黑道上的说法自然是韩九被仇家所杀，他的一众跟班有些义愤填膺，有些趋炎附势跟随了旁的人。作为韩九的老大，董承自然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无论是出于兄弟情谊，还是给下面人一个交代，他都需要作出表率，有所行动。在发现韩九死亡的第一时间，董承便知会了黑白两道，一定要找到杀死韩九的凶手。
黑道上的人自然是不用去理会，一帮乌合之众而已，而所谓的白道，自然指的是警局。
对于这样的报案方式，赵前心里很是不悦。这一帮人一直是他的眼中钉，韩九早年便参与持械斗殴，虽然被拘捕，但很快便出狱，之后也在社会上寻性滋事，令人头疼，再有这个董承，早年间曾因贩毒进了监狱，待了几年之后被放出，这几年似乎又有些逾越规矩的动作，但赵前等人一直没有证据，想拿人也没有机会，没想到这两个人中的一个竟然会被人杀害。
赵前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想到了内乱。
像这样的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以往便有新人害死大哥上位的传闻，现在事情摆在眼前，由不得赵前不信。案发现场位于距离兰桂酒坊大约5公里远的船坞，发现尸体的也是船坞的主人袁某。据袁某称，其船坞内停靠着尚未完工的渔船五艘，案发现场便是在这五艘船中的一艘。
当天凌晨5点左右，袁某带领手下工人对渔船进行最后的修补工作，却不料在船中发现一个陌生人的身影。袁某以为是有工人宿醉在此，或是有外人闯入，令人上前查看，那人头部被人击碎，已然死去，于是报警求助。
赵前赶到现场是在上午九时许。
整个船坞已经被封锁起来，先前赶到的巡警向赵前汇报情况，秦法医也开始初步的验尸工作。不到一个小时，秦法医这边就有了结论。死者韩九的死因为颅内出血，导致失血性休克，致伤的是一件钝器，秦法医初步推断是钢棍一类的东西，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一个小时。
“还有其他外伤吗？”赵前问。
“现在还看不出来，得做进一步的解剖，不过他身上的淤痕较多，应该是被这些钢条和绳索捆绑所致，而且头发有被烟头灼烧的痕迹，烟灰在，可烟头却不在。要是烟头在，咱们就能提取到凶手的DNA了。”
“死亡时间呢？”
“跟发现尸体的时间一致，大约是凌晨五点左右。”
赵前点点头，“行了，马上送去解剖吧，一有发现立即告知我。”
秦法医应了一声，吩咐手下人开始装殓尸体。
赵前将视线移向袁某，“船坞里夜间没人看守吗，这么轻易便让人进来了？”
“夜间有人看守的，还有四五条狗散养在船坞内。”
“你的意思是作案的人是你船坞里的人？”
船坞老板袁某苦着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公司登记在册的人，除了看守船坞的两个人，其余都在家，而且这两个人昨晚酒醉不省人事，四五条狗也都被打死了。”
“到底是五条狗，还是四条狗？”赵前问。
“应该是四条来着……可我们却找到了五条狗，兴许是下面的人又领养的，我还不知道吧？”
“看守船坞的两个人在哪里？”
“在后面等着问话呢，你放心，我们公司的人不会做这种伤天害命的事。”
赵前点点头，“带过来吧。”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肖望走到后面，将两人提到了赵前这里。
“昨晚守夜的是你们？”
“是。”二人异口同声答道。
“昨晚上你们酒醉到现在？”
“也不是，上午被袁总叫醒的。”
“这个船坞的出入口一共有几个？”
“一前一后，就两个门。”
“就是说前后两个门，昨晚都没人看守？”
那人低着头，有些难为情的说：“昨晚喝多了，平时我们都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守着。”
“你们昨晚上还跟其他人接触过吗？”赵前顿了顿，接着说：“我是指公司里的人，或者外人。”
“你怀疑我们？”那人皱着眉，“我们休息室里有监控的，你可以看看我们昨晚在干嘛。”
“这个我会看的。”赵前将视线对着肖望，“让老秦去查查这些狗是怎么回事。”
肖望应了一声，往秦法医身边走，到了近前，肖望才发现秦法医此时正在配合着刘萍采集地上的足迹。
“老秦，赵队让你看看那些狗是怎么回事？”
老秦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看着肖望，“怎么，还要确定那些狗的死因不成？”
“大概，是这个意思。”
老秦极不情愿的拿着工具，朝着旁边横摆着的五条死狗走去，选中其中一条，仔细的观察起来。整个狗的身上没什么明显的外伤，浑身虽然不算赶紧，但能清楚的看到皮肉，尾巴的位置似乎生了皮肤病，有些掉毛，老秦将这些一一记录在案，而后将整只狗装进了袋子里，让手下拿着，回去再进行解剖。
于此同时，赵前的问话还在进行。
“那五条狗里面，哪一条不是你们养的？”
那人头看也不看地上的死狗，说：“有黑白斑点那条，自己跑来的，有几天了，我们看它可怜，就没有将它撵走。”
赵前点点头，又问：“你们老板，也就是袁某，有没有跟社会上的人接触，或者干过什么违法的买卖？”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这么确定？”赵前有些不相信这个人的话，他之所以这么问，其实就是想知道韩九和这个袁某之间有没有什么利益上的纠葛，虽然这可能性并不大，但这是必须要问的。
“当然！我跟着袁总七八年了，从来没见他干过违法的买卖，他是个规规矩矩的买卖人。”
“恩，知道了。”赵前又问了几句，留下几个人看守现场，这才匆匆的赶回了警局。
李赣早已经等在了警局的大门前，这次出现场他原本是要去的，不过学校临时有事，他只能回去处理，等处理好了再到警局，赵前已经快回来了。
警车缓缓的停靠下来，赵前第一个跳下车，看了一眼李赣，而后面无表情的侧着身子走过去，肖望则是停下来，问：“怎么在这儿，学校的事处理完了？”
李赣点点头，“是件什么案子？”
“又是件谋杀案。”肖望的情绪有些低迷，最近这段时间的案子实在是一件接着一件，看似有些联系，但又不太清楚联系在哪里，眼下这件案子更离谱，“这是资料，到我办公室再说吧。”
说着，肖望抬脚往自己的办公室走，李赣紧跟上去。
肖望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了茶叶和茶杯，问：“要喝茶吗？”
“不了。”
肖望一边将茶叶丢进茶杯，一边说：“这案子应该会简单点，伤口无异常，现场也没有被清理过的痕迹，不过凶手应该是个新手才对，而且……”
李赣指着现场拍摄回来的照片，问：“这些狗也死了？”
“对！”肖望小口喝着茶，“这些狗大部分都是船坞里养的狗，有一条是自己跑去那里的，就在前几天，没想到都一起死了。”
“没伤口，意思就有可能是投毒。”
肖望放下茶杯，靠在椅子背上，来回蹭了两下，接着说：“是这样，老秦也是这么想，不过还得等他的解剖报告。”
“恩。”李赣深吸一口气，试探性的问：“这案子大概跟之前的案子无关？”
“应该没太大关系，何况韩九跟那起抢劫案没牵扯，而且他一个混混，很可能是街面上得罪了人，引来杀身之祸。”
“走访的结果呢？”
“嘿，你真以为我是神仙啊，这才刚出完现场，哪儿来的时间去走访啊，下午吧，咱们一起，怎么样？”
“行。”李赣应声，又问：“你看这个伤口，跟之前张丽头上的伤口类似吗？”
肖望皱着眉想了想，但很快豁然开朗，“都是钝器伤的，肯定类似，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两件案子有联系的，好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这件案子跟之前的案子无关。”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嘿嘿，我的大侦探，这还不简单吗？之前的案子，凶手犯罪的手法都很娴熟，而且经过精密的设计，你看这件案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没有预谋性的杀人，很可能就是那些混混成天寻性滋事闹的，等一段时间严打两次，自然就老实了。而且我跟你说，这案子没疑点的，我仔细想过，你再想想之前的案子，全是留下了不少疑点，让你抓不着，猜不透，处处是凶手设下的陷阱，成功的妨碍到了我们，眼下这案子估计是个愣头青干的。”
“你说的有点道理，不过咱们还得仔细想想之后再下结论。”
“那当然了。”肖望笑着，“先去吃饭吧，饿得不行了，下午再去走访，到时候你开车啊，我是真累。”
“行。”
“对了，梁教授呢，怎么几天没见着人？”
“忙研讨会的事，年底了，你知道这些事很多，而且很麻烦的。”
“嗯嗯。”肖望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茶，茶杯还没放下去，刘萍便走了进来，看着两人都在，情绪顿时变得更加激动起来。
“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先听哪个？”
“好的！”
“坏的！”
两个人同时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复。
刘萍看着李赣，“先说坏的，现场采集到的完整足迹有十几枚，区分不出哪个是凶手的，哪个不是凶手的，需要进行比对，但这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而且不排除凶手这一次也大脚穿小鞋，小脚穿大鞋的可能，所以最后的结果可能是一无所获。”
“那好消息呢？”李赣问。
“好消息？”刘萍笑得很灿烂，“我第一时间把这些足迹跟之前凶手留下的足迹进行了比对，有一个是吻合的！也就是说，如果船坞里找不到这个相同鞋印的主人，那个它就是凶手留下的。”
“你动作够快的，不像有些人，懒懒散散的，哈哈。”
肖望知道这是在说自己，无奈的摊了摊手，岔开话题问：“我一直不明白这个大脚穿小鞋是什么操作，要说小脚穿大鞋倒是容易，可这大脚穿小鞋，怎么穿得进去？”
刘萍噗呲一笑，“你怕是把警校学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所谓的大脚穿小鞋，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脚，然后找个很小的鞋子穿上去，小脚穿大鞋，大脚穿小鞋，其实是一个意思，大概就是说凶手并没有穿与自己鞋码相对应的鞋子，可能故意改换了鞋子，故意误导我们罢了。”
肖望老脸一红，搔搔头，“嘿，好多年没接触那些东西了，还真记不清了。”
“也是，你平时接触的都是些枪支，把这个忘了倒是很正常，只要不忘了怎么开枪就行了。”
“那肯定忘不了。”肖望两眼发光，开始回忆，“我还记得那时候在靶场第一次摸到枪，虽然里面只有训练弹，但我足足兴奋了好几天，教官跟我们说枪的后坐力大，让我们站稳了，结果我们班一开枪，全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哈哈哈哈。”
“咱们局里也有枪房的，要不去练练手？”刘萍提议道：“而且我听说最近来了一批新枪，要给咱们装备上呢。”
“什么枪？我怎么不知道？”肖望问，样子有些滑稽，就像吃好东西，没叫上他一样。
“92式大帅哥，9毫米帕拉贝鲁姆子弹，塑料底座，手刚棒到不行！”刘萍在说的时候观察着李赣，她自己是个枪迷，肖望也是抢迷，她很想看看李赣会是什么反应？
“啧啧啧，不错！”肖望连声道：“还有什么新鲜的？”
“9mm转轮手枪，配备的橡皮子弹，要不要试试？”
肖望撇撇嘴，“这玩意不怎么样啊，还不如77式，要跟我的64式小钢炮比，差得更远了。”
“7.62mm弹，64式确实经典，不过我还是喜欢92式，看着就高端大气。”
“走吧，去枪房看看！”
枪房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有些兴致勃勃的摆弄着新枪，有的各手持着64式和92式比对着。
赵前正口若悬河的向大家讲解着92式手枪的性能参数，见肖望来了，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哎呦！忘了告诉你92式到了！”
肖望白眼一翻，“我说你怎么急急忙忙的回来，原来是急着试枪啊！”
肖望一边说着，一边挤进去，伸手抓过桌上摆着的92式，顿时满脸笑意，“初速度350米每秒，瞄准基线152毫米……”
赵前急忙按住他，“还没到你呢，猴急个啥，又不是娶媳妇，一边去，一边去。”
“我就是看看！”肖望嘴上这么说，但手上却不松开。
赵前贼笑着，“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54式，64式用好了吗，就急着要92式了！”
“没问题！”肖望拍着胸脯说。
“行了，轮到你了再来，别急。”
肖望闲不住，问一遍在试枪的同事：“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吧！”那人把两把枪横在面前，“92式威力大些，不过9mm口径的子弹确实没军用的5.8mm口径子弹好用，想必之下我还是更喜欢54式，用了这么多年，值得信赖。”
“你这就不懂了，这枪的威力就在于9mm子弹，要换了5.8mm的，用着还能有这种威力？”
一旁的刘萍也在试枪了，取下耳机，说：“怎么感觉老是瞄不准，难道我今天眼花不成？”
“嘿，这枪我感觉是有点这个问题，准心不好，不过要是用来搞拆枪比赛，这个东西倒是可以排第一的。”
“枪的性能取决于人，哪儿能怪枪啊！”肖望提高了声音，“武器性能的发挥也取决于人，我看你们就是不习惯，非要说它不好。”
“你这说的是反话？”刘萍看着肖望，“决定战斗力的是人，不是枪，如果是同级别的射手，武器不同，或许就能左右一个人的战斗力，但如果枪一样，人也是同级别，那也不能确认说是一个水平，这些很难说的。”
肖望显然不相信这套说辞，眼睛盯着刘萍，“要不咱们试试？”
刘萍笑笑，看了看赵前，好像是在征得同意。
赵前会意的点头，李赣也跟着其他人将两人围了起来，“真要比？”
“那当然！”肖望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刘萍想了想，挥手让起哄的人停下来，“要不还是算了？”
“比一下，比一下！”
“对啊！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放心，我会让着你的！”肖望此时格外自信，他是由特警出身，对于枪械的操控自然不在话下，而对方却是个足迹鉴定科的女人，心里难免有些轻视。
几秒钟，清脆的枪声在枪房里依次响起。
“第一枪，肖望十环！刘萍十环！”
“第二枪，肖望十环！刘萍十环！”
“第三枪，肖望十环！刘萍十环！”
“第四枪……”
十枪打完，肖望在总成绩上仅仅领先刘萍一环，这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十枪打完按理说应该停了，可肖望却忽然又开始打靶，周围的同事又起哄说再打一轮，刘萍无奈的去拿弹夹，刚一动身，却发现黑幽幽的枪口对着自己。
赵前的脸一沉，急忙上前去抓肖望手里的枪，“你疯了！射击训练枪口不能对着人，不知道规矩吗？”
肖望一把将赵前的手甩开，枪口朝下，足足五秒后才一字一顿的说：“你没子弹了，而我有，这就是优势！”
肖望缓缓放下枪，冲着已经呆住的刘萍笑笑，“好了，你只比我少一环，是你赢了，而不是我。”
所有人都明白肖望的意思。
他一个特警出身的人，在比枪这件事上竟是只跟人拉开了一环的差距，这足以说明他输了。
“开个玩笑啊，别介意，我就是……”
“就是不服输，是吧！”赵前冷着脸，说。
肖望尴尬的笑笑，举着手做出个投降的姿势来，“哎，怪我，怪我，我这个人在枪这件事上，有些犟，对不起啊。”
这时，刘萍才完全反应过来，兴许是从来没被人用枪指过脑袋，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心理还是有些害怕的。
“没事。”刘萍咽了咽口水，“打靶跟打人是两回事，我打靶还凑合，真要打人可不行，想着要打人，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赵前在一旁斥责，拉着肖望离开了枪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