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八正午，顾尘能很明显地感受到整个长安城都沸腾了起来。
他知道，是孙空入城了。
即使是柴市街的平民都一涌而出，往朱雀大街上赶去。
顾尘看得很清楚，这些人一边跑，一边欢呼着，仿佛过年一般。
这样的待遇，即使皇帝唐玄宗都没有，这足以证明，孙空是大唐最炙手可热的英雄。
这位师承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少年，所作所为也确实是配得上“英雄”二字。他的几次西伐，不仅拯救了大唐日益溃败的西边防线，更是一举消灭了十方魔王中的三个，可谓惊天地泣鬼神。
孙大圣大闹天宫，然后西行成佛的传奇故事早已深入人心，而他的传人孙空，则让传奇落到了现实。
可以说孙空的出现，引起了一场关于英雄与修行的狂潮。特别是那些容易热血沸腾的年轻人，无不把孙空当作最炙热的偶像。
而这位举国热爱的英雄，却是顾尘的仇人！
顾尘随着人群来到了朱雀大街上，一眼就看见了一行数百人的军队正在缓步前行。
孙空骑在一只很普通的战马上，走在最前面。
孙空的长相很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身材也不魁梧，甚至显得有些瘦弱。
他身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布衣，远远看去，就连背上那根孙大圣飞升前留在人间的玄铁棍，此刻也是那样平凡无奇。
可是即使他看起来再平凡，再普通，却依然是这座雄城最炙热的存在。
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仿佛拍岸的浪潮。
顾尘站在街道旁的一个草垛上，看着缓缓走来的孙空，眼睛已然眯成了一条线。
孙空的神情很平静，仿佛这些荣誉、这些欢呼、这些炽热的目光都如水中月一般，皆是虚幻。
他看起来越是谦逊，人们的崇拜之情就越是炽热，顾尘的恨意就越浓。
这是顾尘第二次见到孙空，而第一次看见对方时的记忆，他不想回忆起半点。
那些鲜艳血腥的画面，就像一幅幅浓墨重彩的油画，成为了他多少夜晚挥之不去的噩梦。
顾尘知道，他只有杀死孙空，这个噩梦才会消失，他的灵魂才能得到安宁。
正午的阳光照在孙空显得有些消瘦的身体上，让他看起来犹若一尊移动的金佛。
他本就是斗战胜佛的传人，继吕祖白日飞升之后，他就是这个拥有修行者的世界上最真实的传奇！
孙空沐浴阳光的模样，深深刺痛了顾尘的双眼。
顾尘无声无息地跳下了草垛，离开了汹涌热闹的人群，然后孤单地行走在街道巷陌中。
当他抬头看天的时候，觉得那些分割蓝天的屋檐线条，都像是锋利的剑锋，割痛了他的双眼。
这就是恨啊！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恨非但没有丝毫减少，反而像一座被压抑了很久的火山，在即将爆发的时候，就显得越发恐怖。
这一日，孙空入城，顾尘几欲成魔。
......
长安城西，大将军府很安静，这和孙空入城时全城沸腾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府门前那两头硕大的雷眼石狮子静静耸立在那里，犹若远古的魔兽，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府内上下奴仆都在各行其是，甚至没有一个人议论孙空入城的事情。
因为他们都知道，大将军与孙空不和，他们既然寄身于大将军府内，自然不敢有所非议。
如果说这大唐帝国还有一人不喜欢孙空，甚至讨厌孙空，那只能是大将军高仙芝。
在孙空之前，高仙芝同样是传奇般的存在。
他容貌俊美如仙，善骑射，二十岁就官至四镇兵马使，封密云郡公，在当时当之无愧的大唐军方新锐第一人。
之后在唐国三次出兵不捷的情况下，率军力挫土蕃，后大败当时如日中天的大食国，官至羽林大将军。
这样辉煌的战绩，奠定了他唐国四神将之首的地位，更让他一步成为了唐国军方第一人。
可是自西方妖魔现世之后，高仙芝就几乎无胜绩，他负责的西防线甚至出现了崩溃的征兆。
直到孙空出现，力挽狂澜，才挽救了唐国的危机。
至此，孙空一跃成为大唐最炙热的偶像，而有“战仙”之名的高仙芝声望则一落千丈。
不知是嫉恨还是何故，高仙芝一直对孙空有非议，多次称“孙空非族类，必惹国祸”。
这番言论之后，他更是落下了“嫉才”的恶名。
但是多年在军中的威望，让这名军方第一人依然有和孙空叫板的资本，因为孙空的经历虽然犹如神话，但他终究还是太过年轻。只要唐玄宗不完全倒在孙空这一边，孙空就无法扳倒高仙芝，反之亦然。
身处帝国最高位的唐玄宗自然懂得平衡之术，他也乐于见到双雄互为钳制的局面。
可是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自此次孙空入城后，这样的局面可能就要完全打破了。
这就是李胜所说的大乱，甚至可能让整个唐国动荡的大乱。
......
顾尘回到柴市街后，依然能听得到远处朱雀大街上的欢呼声。
他的心情很不好，以至于梧桐给他打招呼，他都没有理。
一个时辰后，孙空入了皇宫，而那些如潮水般聚起的人群也渐渐如潮水般散去。
本来晴朗的天空不一会儿就聚起了厚重的云层，显得有些压抑。
顾尘抬头，喃喃道：“要下雨了。”
不消两柱香时间，天空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样一场暴雨，宣布着春天的离去，夏季的来临。
本就不干净的柴市街变得更加泥泞肮脏，雨水流过屋檐，坠落在地，宛若万朵盛开的雪莲。
顾尘站在屋檐下，发现即使到现在，他依然无法平息自己内心的恨意。
有时候恨真的就像这世上最霸道的毒药，扩散时犹若雷霆，要拔除时却只能丝丝缕缕。
顾尘想要发泄，想要将那恨意发泄出一部分，不然他觉得自己可能会疯掉。
就在他双眼猩红，全身布满了让梧桐都不敢靠近分毫的杀气时，柴市街涌入了两拨人。
一拨人身着青衣，手持利斧，自然是青衣帮；而另一拨人则穿着黑白相间的衣衫，手持长剑，不知什么来头。
长安的帮派又要打群架了！
顾尘往前走了半步，雨水瞬间就打湿了他的鬓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