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拦住凌庶,自然也引起了尹礼,兆佑德,王用三人的注意。听闻陛下找凌庶弈棋,王用对凌庶生出羡慕之意,兆佑德有些不以为意,尹礼眼中精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庶被秦游拦住,听闻是陛下要找他弈棋,应诺谢恩,并谢过秦游,与尹礼,兆佑德,王用三人一起走下玉阶。途中四人心思各异,气氛也不如离开奉天殿之前那么轻松。
午膳过后,燕昭仍在奉天殿批折子,耳听得凌庶在殿外求见,便直接对着殿外喊:“直接进来就行。”凌庶奉旨入内,秦游低声告诉凌庶燕昭仍在偏殿北间批折子,凌庶点头谢过,进偏殿见驾。
燕昭见凌庶见驾,放下手中毛笔,领着凌庶从北间进了南间。此时南间榻上小几已经安放了两盒棋子,一副棋盘,一炉香,两杯茶。
燕昭盘腿坐在榻上,凌庶告罪,上塌盘腿与燕昭对坐。燕昭执黑先下,凌庶执白后行。
二人各自下了十余子,渐渐落子都慢了下来。
燕昭又落下一枚黑子道:“凌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随先帝的?”
凌庶答道:“当年先帝攻克青州北海郡,臣出身寒门,是北海郡城里一个私塾的夫子,蒙先帝错爱,录为从事,效力军中,后来回到燕都协理王府事物。”
燕昭回忆道:“北海?朕记得当时是后齐的疆土,朕当时不在军中,也不知后齐是怎么被灭的?”
凌庶答道:“齐鲁之地,掌天下盐铁之利,运河之便,富甲九州,只是当时后齐国主昏庸,世家把持国政,因此朝臣倾轧,政局昏暗,国力日衰,我大军才可长驱直入,一举荡平北齐。”
燕昭叹道:“不是北齐国主昏庸,而是北齐世家把持,权臣势大,因此权柄下移,导致国中内乱,否则以北齐国力之盛,我大军怎么可能一战而定?”
凌庶道:“陛下所言甚是。”
燕昭沉默片刻,叹道:“前人之事,后人之师啊。”
凌庶沉默不语。
两人就这样继续下棋,将到收官,凌庶道:“昔张仪入秦,问秦王想做贤君还是明君,今日臣也问一句,陛下是欲为贤君,还是明君?”
燕昭把手中棋子放回棋盒,危坐道:“何为贤君?何为明君?先生教我。”
凌庶道:“贤君明礼安国,明君拓土强国。”
燕昭道:“我若欲为贤君?”
凌庶道:“陛下若欲为贤君,臣等可保大燕五十年无虞,五十年之后,非臣等可逆睹也。”
燕昭道:“我若欲为明君?”
凌庶道:“陛下若欲为明君,则要朝乾夕惕,内掌权柄,外控兵权;与秦楚操戈,与匈奴争雄。成则混一四海,败则国破家亡,不说五十年,十年之后,臣亦未可知也。”
燕昭起身,行到偏殿门口,对着正殿中的御座凝视良久,道:“先帝起于微末,征战一生,方有一隅之地,朕怎敢贪图安逸,以求偏安?”而后转身道:“朕既然登了这帝位,就不会畏惧艰险劳苦,也不会畏惧沙场征战,更不会畏惧朝堂上的波谲云诡。朕想成为一代明君,还请先生教我。”
凌庶连忙起身,扶起燕昭道:“陛下能有一统寰宇之志,乃我大燕之幸也。臣必将肝脑涂地,以报陛下。”
燕昭请凌庶落座,自己坐回原来的位置,道:“而今西线战事结束,暂时无外患之忧。只是我大燕若欲克秦灭楚,朕苦无良谋,还请先生教我。”
凌庶道:“政令之兴,首在用人。臣愚以为,天下士人分两种,扶龙之臣和屠龙之臣。扶龙之臣学的是孔孟学说,行的是王道教化,在朝可为宰辅,在地方可为一郡郡守,盛世可为帝王肱股,乱世则为误国庸臣;屠龙之臣所学不拘于孔孟,行的是霸道,伴驾可为心腹谋士,在外可为沙场良将;盛世是乱臣贼子,乱世是开疆奇才。陛下身边众臣多遵王道,奉教化,缺少的恰恰是不世出的屠龙之臣,因此陛下若要一统天下,最要紧的是有这样一批不世出的谋臣良将;第二点,是要收权柄,世家大臣把持权柄,势必导致朝局不稳,相互倾轧,因此陛下只有收权柄,才可政令通畅,君臣安泰;其三,核查天下田亩,户籍,收天下铸币,盐,铁之利,府库充实,我大军才可以四方征战,为陛下开疆拓土。最后,改革军制。大军连年征伐,必然会导致土地荒芜,国力衰退,因此,要改革军制,让征战不耽误耕种,这样才是长久之道。”
燕昭大喜,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只是千军易得,良将难求。不世出的良将谋臣,朕该如何去找?”
凌庶道:“臣愚以为,陛下可以问策之法广选天下贤士。”
燕昭听闻此言,想起前几年燕王府里选拔的各级官吏,觉得这个办法并不这么靠谱,但是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得把这个问题先摁下,以希冀的眼光看着凌庶道:“先生既有高论,胸中必藏屠龙之术,朕愿拜先生为师,还请先生教我。”
凌庶跪地道:“臣不敢担先生之名。臣自小学的是扶龙之术,遵的是王道教化,因此不堪为谋臣,臣此生唯有鞠躬尽瘁,恪尽职守,以报先帝和陛下知遇之恩。”
燕昭扶起凌庶道:“卿不负我,我不负卿。”凌庶听罢,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