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今天，跟她求婚了。”修竹低头浅笑，自己吐槽道，“太仓促了。”
“修竹，你怎么了？”方尚虹担忧地皱起眉头来，“发生什么事情了？以前的你不会这么武断。”她从座位上站起来，逼近修竹，“你……害怕她离开你？就像，远遥当年那样？”
修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哑然。
“如果只是害怕她离开你，修竹，你没有必要这么做。”方尚虹扶着他的肩膀。
“方。”修竹拍了拍肩上她的手，“并不是每个人眼里的我，都像你认为的那么完美。就算是枷锁吧，捆住她也好，我怕我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分别了。”他叹口气，眺望窗外。
方尚虹还想说什么，桌上的内线电话便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嗯嗯啊啊几句，转头对修竹说：“李导演到了，你去看看吗？”
修竹闻言点点头，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襟：“你呢？”
“我……”方尚虹笑道，“我还有点事情，你先去吧，我处理完了便去会客室找你。”
见修竹踏出办公室，方尚虹伫立在窗边，直到见他拐进楼下会客室，才轻轻清了清嗓子，往对面办公室走去。一推开门，之间知璨正半身趴在桌子上，直着脖子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方尚虹甫一走进，她便触电般的飞快坐直，挤出一副很是岁月静好的微笑，轻声说：“不好意思，修竹他好像去你们领导的办公室了。”
“我是来找你的。”她带上门，笑着坐到知璨对面。
“找我？”知璨把手机收起来，“什么事呢？”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公司的总经理方尚虹，不过，与其说我是修竹的属下，不如说修竹的资产，是我在负责管理。方才修竹跟我说，他已经跟你求婚了，由于之后的流程可能会涉及到财务管理，所以虞知璨小姐，我想询问一下你对此的想法？”
“呃……”修竹嘴这么快，知璨捋了捋头发，“我、我还没……”
“我知道。”方尚虹打断了她，“但你也是知道，嫁给修竹能给你带来多少实际的红利，多少实际存在的资产。修竹如今正沉浸在这段感情里，也许他失去了很多分辨能力，但我不一样，我必须保持冷静地为他管理所有。所以虞小姐，也许我接下来的问题会伤害到你的感情，或者你认为在侮辱你的人格，但是我必须知道，你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的吗？”
“哈？”知璨歪歪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反正不是为了钱。也许是他对我很好？也许是我们很合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很有……安全感，也很开心。”
“虞小姐，恕我直言。”方尚虹竖起手来，制止她的滔滔不绝，“你说的这些都太虚浮了。”
“那又如何，每个人的感受不都不一样吗。”她感到了莫名的敌意，略有些不耐烦了，“那您呢？您又爱慕他什么呢？”
“我……”被说中心事，方尚虹措手不及。
“您表现得太明显了些。”知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从公开以来我明里暗里见了不少言论，您方才的那些话，这阵子明里暗里我收了不少。诚然，我外表看起来是有些不谙世事，或者你收修筑耳濡目染，觉得我多么纯真可爱，但……我不傻啊。”她摊开手，“但我摊开来说，我看上的不是他的名望他的财产，再者，谁说我就一定会答应了。”
“你不答应？”方尚虹皱起眉头来。
“谁知道以后呢？至少现在我是不会同意的。您别惊讶得那么早，也许他在你眼里，英俊仗义，情商高演技好，像是个完美的伴侣。但自始至终，你都从未跟他以情侣的身份站在一起不是么？所以，他从别的角度看过去存在的缺陷，你怎么会知道呢？”知璨清了清嗓子，“当然，我说这些绝不是为了伤害你的感情或者是侮辱你的人格，方小姐，我只是希望你的粉丝滤镜，不要太重了。”
“你根本不够爱他，才能如此冷静地说出这番话。”方尚虹冷下脸来。
“方小姐，如果他只是你的一个工作伙伴，我希望你能把私人情感放下。我与他之间，他如何决策，是他的事。”知璨笑笑，“不是吗？”
方尚虹万万没想到，这女孩儿与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也许是近来纷茫的家事让她也失去了方向和掌控力，此刻她竟组织不出完整的话来，只得败下场去。出门时恰好迎面撞上从会客室客套回来接知璨的修竹，见方尚虹脸色仓促，修竹进来时十分狐疑。
“她跟你说什么了？”提起她的背包，修竹牵着她走出去。
“没什么啊，就偷偷八卦了一下你。”知璨眨了眨眼，同他下了楼。
早上十点，佩妆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国内的日子真是悠闲，躲开了BOSS的目光追踪，也无需考勤，再加上这里的白天正对着那头的黑夜，她每天都能睡上一个安稳的懒觉。裹着外套下了楼，苏念榆正在厨房里做着早餐，佩妆趿着拖鞋蹦下来。
“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你终于起来了。”苏念榆倒了杯橙汁，从锅里起出煎蛋，放在烤好的吐司上，一同放在厨房的岛台上。
“谢谢。”她接过来啃了两口，返身跑到冰箱前，打开了往里凑，“昨天晚上吃的那个蛋糕呢？还有剩吗？”
“你喜欢？”苏念榆收拾好厨房，端着牛奶走到客厅。
“你做的我都喜欢。”寻获无果，佩妆端着早餐盘子和果汁跟他走进了客厅。原本念榆落座在长沙发上，见佩妆落座在另一头，连忙起身，改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虽然心里凉凉，但佩妆还是强笑出声：“干嘛呀，这么见外。”
“没有，”苏念榆拜拜手，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本书来，“这边光线好一点。”
佩妆看了一眼一旁的落地灯，也不戳穿他：“其实你……不必要这么避嫌的，你知道我的，有话藏不住，心里有一分喜欢，也会掏出十分来给你看。虽然你昨天十分明确地拒绝了我，如今我也并不打算放弃，因为大家都能看到，你前路汲汲。当然，我认为对于我的追求和喜欢，你也无需太大压力。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不是么？”
“佩妆，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浪费你的时间在一桩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什么叫做没有结果？”她把吐司送进嘴里，“哪怕最后不成，不也是个结果么？你啊，总是把好的结果看得太重，人生哪有那么多好的结果，都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
“佩妆……”
“我们可先说好，不管之后如何，”佩妆嚼着煎蛋打断他，“你都不可以跟BOSS说要砍了我，不然我好不容易负责一个有点名气的作家，眼看着能捧出基本畅销书功成名就，可别被你的私人情绪闹砸了。”
“好。”苏念榆点点头。
佩妆笑得灿烂，端着空盘子挪到沙发这头来：“你知道的，作为你的责编嘛，必须要给作者排解忧愁，说说吧，你跟她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一来一回的，你这边余情未了，她那头心存惋惜，究竟这几年你们都干嘛了。”
苏念榆看着她，不知怎么开口。
“羞什么呢，没准你说两句，我还真决定不打扰你了呢？”
“我在整理语言。”苏念榆横了他一眼，“这几年并没有什么故事发生，也恰恰是没有故事发生，如果有故事发生，大概现在故事的走向就不会如此了。”
佩妆被一堆故事绕得脑壳晕：“所以……你们这几年没联系过？”
苏念榆叹了口气，摇摇头：“如果我知道她一直在等我。我一定……我们初中在同一个班，初三的时候，在很意外的情况下，我从她的朋友那里得知，她喜欢我。老实讲当时我很慌，因为我从来没有把她往那方面去想。我更不知道，她的那位朋友，并不是在她授意下来与我说这个她的小秘密的。所以我当时只回了一句说她太疯了。很久以后，到了高中，我才知道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有多大。”
“所以，你伤害了她，可她依然执着你？”佩妆靠着沙发问道。
“我想，她曾经放下过。但是我却，找到了她的魅力所在，并且义无反顾地沉迷了下去。再后来便是莫名其妙的中断，直到昨天，她才告诉我一切的缘由。”他撇撇嘴，“我很后悔之后自己的懦弱，如果早一些联系她，也许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尴尬了。”
“等等，这个剧情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她绞尽脑汁回想，“是她小说？你就是她小说里的男主角？”
“虽不中亦不远矣。”
“只是一个月而已。”佩妆同意觉得惋惜，她伸手拍了拍苏念榆的肩膀以示安慰，也许是沉浸在后悔与悲伤中，他这次并没有躲开。“可你还记得，那些她喜欢的东西，如果我是她，一定会被你感动的。”
“但是我现在更想要的，不是她的感动，而是希望我的突然出现，没有打乱她生活的秩序。如果他们相爱，我只希望她幸福就好了。”
佩妆不言语，拿着空盘和空杯子走进厨房，放进水槽里。
“我今天还有些其他事情，得回去不能陪你了。”她扶着楼梯准备上楼换衣服，走了两步有停下来，回头望着客厅里捧着书，却心不在焉地念榆。
“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嫉妒她。”她轻声说着，也不知道他听见与否，“她在你心里，是一件艺术品，昨天也好，今天也好，你都不敢用你的指尖去触碰她，生怕自己沾染的油污灰尘弄脏了她。多好啊，你没有感动她，没有感动你自己，却感动了我，可是这对我而言，多难过啊。”
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勇敢，明明只有一分，却总是展现出十分。
把知璨送到了家，转眼修竹接了个电话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她正准备掏出钥匙开门，手机也跟着响了起来，拿出一瞧，真真是意想不到啊。
郭小碧。
她接了起来，那头小碧唯唯诺诺说了半天也没提到重点，知璨逐渐失去耐心，索性约在旧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面谈。知璨出门打车给钱一气呵成，小碧早已捧着两杯中杯中杯咖啡，在沿街的位置坐着等她。
知璨很是诧异，按理说她辞职时都撕破了脸，小碧这个铁公鸡怎么还舍得在她身上花钱。她带着一肚子狐疑走了进去，落座在小碧对面。
“到底什么事儿？”知璨推开推开小碧递来的咖啡，开门见山。
“那个……知知啊。”小碧谄笑着，“你找到工作没？部长说，要是你没找到工作，他可以帮你跟人力说说，还是可以回来的。还说可以给你加工资。”
“啊？”知璨皱眉，“公司怎么了？”总不至于离了她一人就不转了吧，部长不是总把“谁都可以替代”这话挂嘴边么。
“没、没怎么。”小碧心虚地啜了口咖啡，“就是，就是大家有些忙不过来，有些技术上的事情，又不好意思问你。你知道的，大家都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嘛……”
“求你行行好，直说吧。”见此间话长，知璨要了杯果汁。
小碧捏着习惯捣鼓了半天，索性搂直了肠子：“哎呀就是你走了之后，部长把你的工作都交接给我负责了，我做不来，其他人又不会做，部长想让你回来，仅此而已。”
“哈？”这什么东方魔幻天方夜谭。
“我那时候就是想整整你，谁知道你这么玻璃心居然辞职了。”她撅着嘴，“这下好了，部门年度工作完不成，还不是因为你。让你回来上班还加了工资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觉得你还是别挑三拣四了，没工作的感觉可不好受，虽然你有个大明星男朋友，可你如果没收入，那不是跟包养差不多？”
放在以前，知璨大概早就气结。但如今，她只觉得好笑了。
“郭小碧……你这些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啊？”小碧被问得一头雾水。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提过，你小时候在学校里被霸凌，怎么你现在，却变成了那些霸凌你的人呢？用无厘头的语言去包装你的心虚，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你在说什么啊。”
“世界上不止你一个人被欺负过，但最好的结局不是反过来去羞辱其他人。郭小碧，我是不会回公司的，以及，我现在有个其他的目标。但看在曾经算是不错的朋友的份上，我真心提醒你一句，不要成为你所憎恶的人。”知璨将果汁干杯，起身便要走。
小碧一把抓住她的衣摆，青着脸，半晌才憋出一句：“部长说如果请不回你，就让我也一起滚蛋。小鱼、小鱼他也被公司开了……知知，你可怜可怜我。”
知璨将衣摆从她的手里抠了出来：“我可怜你？那谁可怜我？”
“知知……我保证再也不恶作剧了，你就回去嘛，我们以前还是很开心快乐的不是吗，我们一起吃火锅一起逛街……”
“郭小碧，你把你所做的一切都归之于恶作剧吗？”知璨咬紧嘴唇。
“不、不然呢！我又没真的想把你弄辞职！以前他们欺负我，我不是照样好好的忍了下来，我都没转学没告诉老师！你拽什么！”
知璨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郭小碧，你再次让我觉得，这么对你推心置腹说真心话的我，才是真的无聊。”
知璨扯出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