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辰从剑来斋深处桃林中独自一人返回水月楼阁,那片幽静桃园是慕容芷怡的一处私密之地,若不是易烟引路,他纵使用上一个时辰也难寻到那座亭子。
剑来斋占地甚广,据传闻有横纵十里之地,虽多少带有夸张的成分,但作为武陵城七大设宴地之一,它确实有一种恢弘之势。来时长廊百转千回,归时依旧如此。好在他前来赴邀之时沿途观景,已将通往水月阁的路铭记于心,就如同一个剑来斋的常客,不费多少精力便走回了住所。
客房门开,一走入就看见莫云仍在闭目静养,身旁唐雅柔在悉心照料。林沐雪一个人百般无聊地倚在窗前,像他晨时一样望着风景满园。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林沐雪满心欢喜地小跑到林天辰面前,秀气琼鼻在他肩上蹭了蹭,随即眉头一皱,目光拙拙道:“天辰哥哥真坏,趁人家睡着偷偷去和慕容家的芷怡小姐约会,快说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林天辰一脸无辜,故作冤枉道:“约会?那有啊,我只是出去散了下心,小雪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林沐雪对他的说辞半点不信,她踮起脚尖,将鼻子凑到林天辰发间,又细心闻了闻,一把将他推开,怄气道:“还说沒有,你身上一阵桃花的香气,这种味道在慕容芷怡身上也有,还说没有私会,你一定去了她才能去的秘密花园对不对?”
林天辰有种被林沐雪看穿一切的感觉,在这个精明的小妮子面前他毫无秘密可言,每次和哪位除她之外的漂亮小姐姐独处,都免不了一番盘根问底,以前被紫湘姐带到灵霞洞天各处游山玩水时就是如此。
“小雪你好没良心,天辰师弟他可是对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到头来还要被你一番悉落。”唐雅柔莲步移来,对着林沐雪笑骂道,“他从我这儿借了两样东西,一件棉枕,一条毛毯,最后都给一个不领情的小姑娘用了。”
林沐雪面颊羞红,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撅起粉嫩小嘴角轻轻道:“我知道是天辰哥哥,就是刚醒来却见不到你,心里空空的。”
“我向你保证,以后你每次一觉醒来,都能第一个看到我。”林天辰的笑颜如同此时的阳光一般温暖,他帮林沐雪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发丝,估摸着她该是忘了梳头这事。
“那天辰哥哥可要在我身边守着,等我醒了才允许你走。”林沐雪轻轻扯了扯林天辰一对耳朵,心底像吃了蜜糖一样美滋滋的。
“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们俩同床共枕了。”一声清朗的男子嗓音恰合适宜地从唐雅柔身后传来,莫云嘴角笑意荡漾,俊朗若清风明月,不过在林天辰眼中怎么看都有点别样的意味。
“看来莫师哥伤势已愈,都有精力开我们的玩笑了。”见莫云气色好转,林天辰总算放心了些。
“多亏了剑来斋送来的疗伤药,我的伤才好了十之六七。”莫云披上一套崭新白衣,而后直立起身,捡起云纹剑挂在腰际,眉宇之间自有一股英气。
“欠了芷怡姑娘一个人情,也不知何时能还。”莫云孤自感慨片刻,而后阴霾扫尽,神采一振道:“纵然如此,这里也不是长久之地,武陵城安祥太平,妖魔难现,我们应该到南方清河一带,五年前那片区域妖族横行,泱及凡人城池村落无尽,虽然附近玉鼎与玄月两大洞天联合剿灭了大部,但仍有苟延残喘者逃南岭荒山中,至于现状如何,我们此行可去一探究竟。”
林天辰皱眉,自离开灵霞洞天那日起他们就一路波折不断,小至露宿郊外,大至身临纵淮镇这样的险恶之地,如今这难得清闲的时刻,也将因为莫云这个带领者而荡然无存。
“师哥你的伤还未彻底痊愈,不如休养几日再作打算?”
莫云自然看出林天辰那份不情愿,摇头笑道:“天辰师弟,你是对慕容芷怡有所留恋,还是不舍这剑来阁的风光?”
林天辰不知如何开口,剑来斋美如仙境,慕容芷怡操琴如画,此地确实给他留下了挥之不去的感触,不到一日便要离开,他感觉有些仓促。
林沐雪一双水灵大眼紧紧盯着,他动了动唇,竟是无语凝噎。
“慕容家对你有拉拢之心,若是久留剑来斋,我倒真担心你成了慕容家族的女婿。”莫云玩笑道,随之而来的就是林沐雪一阵嗔视。
“除了灵霞洞天,我不会把第二个地方视为归处,芷怡姑娘邀我确实是为招榄一事,我已回绝了。”林天辰坦白道。
莫云怔了半响,他把目光移向窗外,像是陷入沉思,也不知可在回忆往事。许久,莫云仿若释怀一笑,轻语道:“灵霞为归乡,我也一样,游历七年,才蓦然明白我该如何抉择。”
在几人商议下,莫云决定正午过后便离开剑来斋,不过在此之前先向慕容芷怡道谢一番。
林天辰带着林沐雪在楼下园中赏树观花,看锦鲤在粉色莲花与碧叶间鱼跃出水,激起涟漪阵阵。尽兴了一个时辰,艳阳高挂天穹,恰是正午时分,林天辰明白是时候道别了。
他拉着心情愉悦,喜上眉梢的林沐雪正打算回客房时,几位衣冠楚楚,器宇不凡的男子朝他们走来,领头一名中年男子笑意浓厚,双手合拢施礼问道:“小兄弟可是林天辰公子?”
来人知晓他的身份,林天辰也不惊异,昨夜莫云和洛川一番谈话间在场围观皆得悉他这个曾在紫云洞天仙剑大会上掀起惊涛骇浪的少年。
虽不明眼前几人来意,林天辰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见找对了人,脸上笑意更浓,他微躬下腰,一副恭敬之姿,道:“我家少爷邀林公子前去府上一叙。”
“一叙?”林天辰稍感疑惑,这中年男子口中的少爷似乎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然而他整个印象中都未想起有这样一个故交,哪怕萍水相逢的某人。
“你家少爷是哪位?”林天辰蹙眉道。
“少爷是慕容家四公子,慕容月。他与您曾在紫云洞天山门前交谈过几句,仙剑大会上林公子冠绝群英,他对您更是敬佩有佳,今日吩咐在下前来,正是想与林公子一叙前缘,到府上小住几日。”这名男子谈吐有儒雅之风,修为至少在真气境以上,想来在慕容家的地位必然不低。
然而就是这等气度不俗的人,却对他恭敬至此,那么中年男子口中的少爷,必不是一般人。林天辰陷入回忆,却怎么都不记得他认识一个叫慕容月的人。慕容芷怡是慕容家族之主最小的女儿,那慕容月既然少爷,他必定是慕容芷怡的兄长。
林天辰一时难以抉择,对方亲自派人相邀,他自然是不便回绝,但此次外出历练一切都要听从莫师哥的安排,未经允许,他不好擅自决定。
“天辰,何事?”莫云自后方走来,身边唐雅柔紧随。
“慕容家四少有邀,莫师哥你意下如何?”林天辰如实问道。
莫云打量了几眼中年男子以及他身后几名年轻人,随即把目光移回林天辰,道:“既然慕容家一番盛情,我们自然不便谢绝。还有,凡是你的事,不必问我,顺应心意即可。”
“看这位公子玉树临风,想必是灵霞洞天的莫云吧,我家少爷有言,凡是与林公子同行的灵霞洞天的弟子,皆是慕容家座上之宾。”中年男子对莫云客气地施了一礼,语气恭敬道。
莫云淡淡一笑,算是一种默许。
慕容府,坐落于武陵城东部七十里碧枫山上,此地久负盛名,无论四季如何更迭,碧枫山始终春意盎然,鸟语花香。
一路乘马车而来,烟尘滚滚中渐渐远离俗世,沿途风光也在发生着微妙难觉的变化。时值初秋,武陵城外草木微泛枯黄,花影寂寥,一派萧索之景。然而奇异的是,越接近碧枫山,便越发生气蓬勃,风景如春。
走下马车,踏在碧枫山的土地上,远观时便觉神异,身临其境,更能感受到这座大山的不凡。
中年男子是慕容府上的新任管家,听他言,碧枫山自古便汇集了天地灵气,昼汲日之精,夜取月之华,虽不可与湘竹国八大洞天相提并论,却也称得上是一处“小洞天。”而慕容家族在一千七百年前才定居此山,至今已传任了十余代家主。
在听见一千七百这个久远的年份时,林沐雪极为惊讶地张开了樱桃小嘴,满眼不可思议。要知道灵霞洞天不过建成百余年而已,一个家族要何等繁盛,才可延续近两千年这么持久。
碧枫山上,灵树异草遍地,万绿丛中姹紫嫣红,枝头树梢百花争艳,花香弥漫处,招蜂引蝶,构成一幅诗意画卷。
“这碧枫山庄有千余年历史了,它比芷怡小姐常居的剑来斋要广阔十倍。”中年管家摇指远方一处巍然气派的大庄园笑道。
林天辰心中感叹不已,这风景如画恍若世外之地,竟有如此浩大的府邸坐落。行至距围墙百步内,前方四个极具古风诗意,落笔苍劲有力的大字“碧枫山庄”刻画牌匾上,四字之下即是两旁雕龙刻凤的大门,门前候立一位眉目清俊有神的年轻男子,他一席青袍碧如翠竹,身后男女侍从分两侧而立,神色皆恭敬有礼。
林天辰眼神微怔,那端立最前方的青袍男子仪表堂堂,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然而寻遍脑海,又实在不知在何时何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