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浅笑立于青白二色圆台中央,白衣衬长剑,墨发若飞扬,他于古木下体泛淡淡华辉,飘逸出尘宛如月下谪仙。琴之妙音敲响夜的寂寥,蕴含一种别样的韵律,那悠扬琴声与人如此般配,竟不知到底是琴衬托白衣人,还是那挽剑之人映衬曲之绝妙。
萤虫仿佛夜色天穹上坠下的星辰,在这一方幽暗古树下更添几分明亮,也许那些泛光的小虫误以为莫云是天上皓月,一齐萦绕着他轻盈飞舞,这是一派祥和而奇妙之景,明明是比剑之地,却有一种安宁的气氛。
琴音温柔如水,而莫云更是俊美绝俗,观者之中亦有几名因年轻意气而出来闯荡游历的女修士,在见到莫云之后,皆是眸泛微澜,心漾涟漪,一脸娇羞痴迷之色。不少人都在喑叹,同时亦有几声不屑的冷哼。
林天辰略微一愣,佳人弹琴,青年执剑一览群英,这幅画面仿若自成一股韵律,他甚至臆想当年是否也有此情此景,公孙芷怡静坐弹曲,一个白衣男子忘我舞剑。
“莫云这个笨蛋师兄还在上面装高雅,人家芷怡小姐的追求者一定比青芩山上的紫花还多,我看等会儿就有他好看了。”林沐雪双臂环在胸前满不在乎地撇嘴道,扯了扯林天辰片刻,见他不搭理,蹙眉晃到林天辰面前,掂起脚尖让自己和他一样高。
“天辰哥哥刚才你在上面,可比莫云要好看多了。”林沐雪一双柔软手臂抱住林天辰脖子,睁大眼睛认真地凝视起来,她的脸贴得很近,直到林天辰憋到满脸通红,她才早已预料似的吃吃一笑,“我又不是陌生女孩,那么害羞干嘛。”
林天辰无语凝噎,被她这个浑身馨香又有一双水灵美眸的少女抱住,嘴都差点吻了上来,换哪个男人可以像他一样镇定自若。想到这里,林天辰思绪一顿,他似乎犯了一个小错误,凡夫俗子中男子二十加冠即为成年,修士则不同,境界愈高深,衰老的速度便越缓慢,转念一想,无论如何,他今年仅十七岁,就算体质不同常人,也应当算不上成年男子。
“小雪,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林天辰看向比武台上正观望着他们俩人的莫云蓦然一笑。
“天辰哥哥你说,我在听呢。”林沐雪两只小拳头托着下巴,满眼好奇之色。
“帮莫师哥成为慕容家族的上门女婿,你看怎么样?”林天辰一脸坏笑,心里已经筹划好了一大堆计划,莫云是剑中英杰,慕容芷怡为琴中才女,天造地设的两人若不能成对,连他这个不谙男女情事的少年都深惑遗憾。
理想中林沐雪会拍手支持,甚至会欢呼雀跃地原地蹦跳起来,现实里却是林沐雪仅仅淡淡地哦了一句,然后不以为然地指向人群道:“天辰哥哥你确定这么多修炼者中沒有人能打过莫云的么?”
“那小雪你觉得,沒有把握的事情莫师哥他会随意出手么?纵淮古镇,如果一切不是在他的掌控之内,我们今晚还有闲情在剑来阁听琴观武?”林天辰俊朗一笑道。
林沐雪略微皱了皱琼鼻,轻轻哼了一声:“要不是莫云这个自大狂,我们几个怎么会到那种鬼地方,哪可能遇到冒充船夫的臭老头,好色至极的中年大叔,还有那个最令我恶心的放荡女人?那时他倚仗暗中未出现的长老肆无忌惮,害我们提心吊胆呆在那种沒半个好人的破镇子,现在这事可沒人管他,哼,等着吧,总有人来收拾他。”
林天辰竟无法替莫云申辩一句,的确,行事高傲又随意的莫云师哥切实坑了他们一次,也难怪林沐雪现在还对他没有半点好感。
“小雪你是有多恨莫师哥,今晚可没从你这听到他一句好话。”林天辰摆了摆手,无奈笑道。
琴声如泉水潺潺,莫云立于台上,久久无人走出与之一较高下。林天辰诧异不已,莫师哥究竟使用了何种惊人手段,以至于全场皆寂,一人败,便再无第二人站出。
正当林天辰后悔错过方才的比试之时,一道不轻不重的冷叱声自人群中响起,这声音虽不浑厚,却于清朗中带有一股不屈居人下的傲意。这道并不和谐的冷叱在低声议论的人群之中尤为突兀,待众人循声望去时,一位紫衣长袍的青年龙行虎步,已然健步而出。
他丰神俊朗,面部轮廓棱角分明如刀削一般,深邃如渊的眸子里灿若星河。一身紫衣状若云袍,肩领和袖口皆饰有祥云图案,将他这位高大俊逸的年轻男子衬得更为气质不凡。
林沐雪在嫌弃紫衣男子美中不足的一道脸部伤疤,还有他脑后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林天辰则是关注到他衣袍上的浮云图案。对于这种服饰,林天辰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灵霞洞天莫云,我认得你,七年前的那场仙剑大会之时你就以超绝的剑法震惊四座,想不到七年之后,你在剑道上已经走到这一步。”紫袍男子话语平淡,并无倨傲,亦没有谦逊。他一步步走上比武台,最后与莫云相视而立。
观者听言反应不一,有的无比诧异,而更多人则是不知所云。
“那位灵霞洞天的天才剑修莫云么,我倒是有所耳闻,难怪,方才马煜公子这位离剑宗少掌门,处于真气六重天都未能接下十剑,换作他人,我也许会怀疑,但若是被誉为灵霞洞天成立以来的第一天才莫云,之前的一切就不奇怪了。”一名相貌平淡的修士语带钦佩道,周围几人听言皆是惊叹不已。
莫云初时打量来人,微微蹙起剑眉一阵凝重,对方修为深厚,虽然看上去仅有二十五六岁,但对于拥有远超凡人寿命的真气境修士而言,二十余载岁月不会在他们脸上刻下多少痕迹。莫云仅是稍以神念试探,便断出眼前的紫衣男子屹立于真气五重天之上。
“你是紫云洞天的真传弟子?”莫云眯起凤眸沉声问道。
此时琴声归于平静,紫衣男子腰间挂一柄三尺灵剑,剑鞘呈墨绿之色,他与莫云静立对视,浅笑而不语,算是一种默认。直到片刻后,他才轻启唇齿开口道:“紫云洞天前任掌门座下弟子洛川,请莫兄弟指点一二。”
话音刚落,三尺碧剑瞬息出鞘,快如流光,刹那之间古木下亮如白昼。强劲的剑气翻滚成浪,以洛川为中心激荡传开,波及四面八方。
剑气未至,空气先行纷乱。林天辰感知反应敏锐,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躯将林沐雪护在身前,同时右足猛地一蹬地面,借力挥剑向前劈斩。
剑气波浪眨眼即至,少数真气境高手第一时间急退出数丈,而大多处于炼体境修士则是倒地一片,更有甚者径直横飞出去,土石纷飞,一片狼狈之景。
慕容芷怡秀手捻弦,合指弹出一道神光挡下如怒海狂涛般的剑气波澜,一切平静后,她依旧安然静坐于那把翡翠琴前。
林天辰在剑气殃及而至的瞬间便凝聚力量,全身精气汹涌而出,千雷式出,他在眨眼之际劈出数剑,顷刻间侵袭而至的剑气崩溃,于是他成为观者中屈指可数的几位安然无恙者之一。
回头看了眼林沐雪,她在满眼崇拜地望着自己,神态有些过度夸张。林天辰尴尬地翘了翘唇,这样一来他也松了口气,还好她毫发无伤。当他把视线移向临近比武台的人群时,眉头不禁一皱。
很多人衣裳不整,男修士倒无伤大雅,有几名年轻女子则是春光外泄,不得不以手臂遮掩私密之处。大多修士已经重新站起,一些修为尚浅者仍然难以起身,两名仅处于脱凡境且又距比武台较近的年轻修士最为不堪,何止倒地不身,他们口中更是呕血不止。
林天辰注意到了唐雅柔师姐,她离洛川不足三丈之远,周围观者皆狼狈不堪,唯独她一人蓝衣素净整洁,神色安然。林天辰略感惊讶,想来唐师姐方才定是以灵水诀化解了剑气的威力。
紫云洞天的洛川这一剑出鞘可谓惊涛骇浪之势,劲气传荡十余丈之远,所过之处尘土飞扬,草木拦腰而断,若非身临其境,林天辰甚至不知人力竟能如此。
“洛川兄好大威风,即使致人伤残也在所不惜,你这一剑意义何在?是为显现你俯视群雄的深厚修为,还是只为在芷怡小姐面前一展雄姿英发?”莫云望向台下散乱的人群,眼眸蓦然深寒了几分。
洛川单手执剑,威势赫赫,周身真气狂涌,充斥着一股迫人气质,他像是毫不在意自身的无礼之举,洛川一声冷笑,淡淡道:“方才一剑不过试探一番,我自有分寸。既然在场并无灵轮境修士,由方才看来,慕容小姐的入座之宾只会是我洛川一人。”
“真气八重天而已,紫云洞天的前掌门,就是这么教导出你这样一个自负弟子么?天外自别有天地,真正的强者尚知人外有人。”莫云不齿道。
洛川轻蔑一笑,不以为意地看了看眼前明净如皓月,出尘若谪仙的莫云,语气深沉道:“七年前仙剑大会那几日,我亲眼见你连胜我同门五人,他们皆是天之骄子,本当如明星般璀璨,却在你剑下不堪一击,盛名俱损。那时我便对你恨之入骨,我最看好的同门竟皆为你一人的垫脚石,成就你这灵霞洞天的小辈。呵,我若晚生十年,仙剑大会上怎会有你莫云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