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凉，重阳节过后没几日，汪小福和腊梅一道来宋家，有大事跟宋好年夫妻两个商量。
却说腊梅嫁给汪小福之后，汪小福先是还做走村串巷的生意，腊梅在家照看家务，去豆腐店帮工，给家里赚些个零花，
百合有菜地、豆腐店、粉条坊三样，嫁妹子这个花销大头过后，便慢慢攒下钱来，还清柳府借来修房子的钱，自家又攒下些。
腊梅当起家才晓得当家不易，往常只觉得自己能干，不缺钱花，到了这当口才觉得哪里都缺钱，便绞尽脑汁想弄一门能糊口的生意。
汪小福也有他的打算：“往常我卖零货，就想着将来攒下钱到县城里开一家杂货铺。”
腊梅的眼光还放在镇上，一听丈夫说城里，吓一跳：“你心这样高！”
汪小福道：“镇上就这样大，有个集尽够了，我便是开个杂货铺也卖不出去货，要开铺子，自然是城里好。”
腊梅去过两回县城，也觉得城里好：青石板路干净，买东西方便，新鲜事情也多。更要紧的是人多，腊梅在镇上时就发现，天气好、路过行人多的时候，她们店里生意都会格外好些。
小夫妻两个一合计，越想越心动，便来找宋好年讨个主意：“大年哥，我们想去县城里开个杂货铺哩。”
宋好年也没想到汪小福竟有这样的心思，想了想才道：“县里定然比镇上好，只是你们想好要开杂货铺？”
其实在县里开杂货铺，汪小福也没太大把握。他从各家杂货铺进货往村里贩卖，晓得杂货铺门路多，人家进货便宜，他一时没得进货的渠道，还从那些铺子进货来卖，从价钱上就争不过人家有渠道的铺子。
那些铺子如今肯照顾他一二分，若是做了竞争对手，不咬死他才怪。
他其实是想撞撞运气，运气好，在城里立足，便是运气不好，再回镇上便是。
百合听他的计划风险很大，犹豫着慢慢道：“要不然……开个饭店？”
开个饭店跟开个杂货铺的本钱可完全不一样，要多出几倍去，汪小福骇然道：“嫂子你莫开玩笑，我们开不起饭店哩。”
倒是腊梅一想，饭店比杂货铺来得好，只要开起来，无论如何都有赚头，极力撺掇汪小福：“我看饭店就挺好，大不了借些本钱。”
百合揉着太阳穴苦笑：“你别听风就是雨，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开饭店要多少本钱，店开在哪里好，一年多少租金，啥菜色受欢迎，大厨哪里请，盘账咋盘……这些个都是门道哩，咱们哪个晓得？”
腊梅道：“一头是杂货店，就是赚也赚不大，倒是赔钱的多；一头是饭馆，赔了便赔大，赚也能赚大，你们觉着哪个好些？”
到底都是年轻人，细细一想，都对饭店颇为心动。几个人又慢慢商量出章程来，汪小福先去县里打听哪一处人多，哪一处有门面要出租，恰好青松在县里熟，也能帮得上他。
腊梅则收拾几样礼物，去拜升大娘和她出门酒那会子请的大厨为师，她能做几样家常菜，都挺精细，但要卖出去赚钱就不够看的。
原本她觉得百合就是最好的人选，但百合一来离不开镇上，二来做大厨极辛苦，一般都是男人当，她体力跟不上，也不乐意去受那份苦。
汪小福和腊梅的打算是先开成夫妻店，做些个小菜，腊梅主厨，汪小福打理别的事情，帮工请一两个就好，先把架子搭起来，往后再慢慢扩大。
关于开饭店，百合也有些主意：“本钱、手艺都没法跟那些个大店比，那就讲究个新鲜。先是食材要新鲜，坏的烂的一点儿不能用；再是做法要新鲜，你道咱们那些个红薯、玉米，就是县城里有多少人会不成？镇上人喜欢吃，县里的人一样喜欢。”
她们店里的甘梅红薯条，买得最多的还不是路过的城里人，只消好好包装一下，打出名气来，还愁没人买？
腊梅则是在发愁另外的事情：“我们打听过，那些个饭店都有固定的菜源，我们是外来人，只怕弄不到合适的菜源，麻烦得很。”
她有个想法，就是不晓得能不能成：“姐，要不然你给我供菜，我再去找大贵哥求他供肉，我给你们分红，你看成不？”
要是供菜供肉倒没啥难的，问题是青柳镇离县城太远，“你想过没有，这样远的路，肉、菜要咋送过去？遇着天气不好，大风大雨咋办？日头大，肉菜晒一会子就烂，又咋办？”
姊妹两个都能想到这些问题，宋大贵也能想到，同腊梅说：“那么远的路送过去，天热时猪肉一准儿坏。”
腊梅愁得不行：“我可到哪里找可靠肯供肉的人？”
宋大贵笑道：“这也简单，你们是外行不晓得，我们行内都互相有些联系，回头我跟县里那几个人说说，照看照看你们。”
他们做屠夫、木匠、铁匠这些个行业的，都有个行会，平日里不显，一有事情就能帮上忙。
腊梅大喜：“大贵哥是我们的贵人哩！”
“客气啥子？”
肉的事情搞定，剩下菜的来路却不大好办。红薯、玉米还可以从百合这里出，需要量大的话从柳府庄子上买也使得，新鲜菜蔬比肉还不禁放，实在愁人。
也是该着得遇贵人，汪小福到处找不着门路，便要找同乡帮忙。青松他们几个对县里熟，汪小福进出几趟，恰遇着陈彬。
陈彬如今悠闲得很，有雪娘那样一房美妾还不够，又纳了一个县里顶有名的小唱，日日逍遥。
刘掌柜还说他：“你倒是真能享清福。”
陈彬道：“这趟差事看着轻松，上头都看着，一个不高兴说不准哪一日就要掉脑袋，趁着如今大好头颅还在，我得好好享受。”
这日他见青松同一个年轻人说话，他有一样好处便是记性绝佳，想起这也是他舅舅的救命恩人，又和宋好年是连襟，他们成亲时他还托青松送过礼，其中就有几瓶不错的桂花油。
“汪兄弟有事？”这人见谁都兄弟相称，等闲人拒绝不了他。
汪小福是有分寸的人，虽被问起，也没有打蛇随棍上，去攀附陈彬。跟陈彬闲话几句，只说往后想来城里做些个小本生意，今日有空，趁机来看看青松。
他不说实话，陈彬却很想问缘由，手底下的人派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带回消息说汪小福四处看铺面，和菜农见面，便晓得汪小福要干啥。
当天下晌，陈彬就联系好菜农介绍给汪小福，又打听几家不错的店面告诉他。人家做着这样大的生意，还这样热情，一点不会看不起人，汪小福十分感动，不以王大叔的救命恩人自居，倒认陈彬是个恩人。
那里百合跟腊梅头凑头商量做生意的事情，百合道：“依我说，咱们论精致、论奢华，绝对比不过那些个有名的大店，只好讲个新鲜、便宜。”
“店里可以做些个小炒，略贵些也不打紧，要紧的是弄个大锅大灶，每日做大锅的米饭，大盆的菜，肉菜素菜各几样，米饭配上菜，几个素菜若干钱，加上肉菜若干钱，凭人自选还能送饭上门。”
百合说的是她上辈子在学校附近常见的快餐盒饭。
其实这年头酒楼饭店多数还是开给有钱人的，可不管是啥地方，一般人家总是比有钱人家多。汪小福和腊梅初到城里，有钱人家看不上他们的店，他们也争不过那些老资格的店。
一般人家攒几个月钱才够去大酒楼里吃一顿，但花上三五个到十个不等的钱就能吃一顿热乎乎、有肉有菜的饭，他们花得起。
百合记得上辈子学校附近那些快餐店，主要面对的就是学生和打工族，便与腊梅出主意：“弄个推车，但有新鲜菜式，只管到县学门口去叫卖，再有就是哪处修路、修驿馆，谁家书坊人多，都可以去。”
腊梅听得两眼放光：“我原还担忧店里生意不好折本，照你这么说，就是没有店面也使得。”
“店面还是得有，弄干净些，叫人看着放心。就是雇伙计，也得把他们捯饬得干干净净，指甲缝里不要有黑泥。”百合把自己想得起的道理一股脑传授给腊梅。
腊梅点头称是：“怪道你先前死逼着文娃爹娘一天洗八遍手，还用那样贵的香胰子！”
她到底是百合一手带出来的，行事作风也像百合，笑着说：“姐，你教我算账，又给我出主意、列菜谱，要没有你我这店开不起来。我给你每年分红利吧！”
百合一愣，腊梅急忙说：“你可别往外推！你光照看我，我若是一点儿也不晓得报答你，心里不踏实。”
百合无奈点头：“那头两年的分红且不必给我，投进店里增加本钱你看行不行？”
腊梅满意地点头：“放心罢，不出两三年，我们一准儿做出点模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