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款时间是2011年6月30号,金额是五千万整。
方峥一看那金额,立马便了然了:“看来,这些多出来的采购钱,已经能确认去向了。”
月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方峥道:“刚才记账的最后一页并没有写这一季度的采买记账总额,你就阅览的时候便算出来了?”
方峥点了点头:“账本上面单笔采买的金额数量都是清楚的,我只是做一些简单的加减法,并不算太难。”
如果说先前月白对方峥的记忆力只是惊叹,如今当方峥一边勾画一边在心中默算出了一整个季度的账本数字后,月白对方正已是深感佩服。
而他们两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黎沫正在看着那张纸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许轻轻将桌上的抽纸拿给她,她便一边哽咽一边开口道:“小的时候,学成语学到肝胆相照,那时还不太懂究竟是什么意思,爸爸就跟我说,这是形容朋友之间感情非常好的意思,具体可以参照他和孟天叔叔。
爸爸和孟天叔叔究竟能好到什么程度呢?爸爸从国企辞职下海后,是孟天叔叔将他多年积蓄全部借给了爸爸,才有了爸爸的第一桶金。后来爸爸的生意渐渐好了,想着除了本金以外,多还孟天叔叔一些,可他却坚决不肯收。
后来孟天叔叔胃癌,我爸爸那时候生意正如日中天,但因不放心老友的病情,便将事情都委托给下属,亲自陪他去美国做手术。孟天叔叔手术圆满出院的时候,还跟我妈妈开玩笑说,如果我爸爸是女性,那就没他老婆什么事了。
孟天叔叔是坐房地产起家的,所以后来爸爸要投资房地产的时候,也是多亏了他,才会少走许多的弯路。父亲总是跟我说,他跟孟天叔叔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是这世间最亲最铁的兄弟。
他们两人是发小,长大以后又是至交,两个人一起经历了很多的风风雨雨,所以我做梦也没想到,罪魁祸首居然是他。
明明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为什么……为什么就能走到这个地步?”
也正是由于父亲跟孟天叔叔关系特别好,所以当初黎氏集团出事的时候,她才没有去找他。
甚至连他打来的慰问电话都不敢接,唯恐连累了他。
如今也是怕会影响到他,所以黎沫恢复记忆以后,直到现在都不敢联系这个曾经她最信任的叔叔。
可是她……她想了那么多的可能,却唯独没想到,跟黎氏集团关系牵扯最深的居然是孟天叔叔。
也是了……
如果合作对象不是他的话,以父亲小心谨慎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源源不断的往项目里面砸钱。在父亲看来,什么都可以动,但妻女的利益绝不能动,可最后为了那个项目,他还是变卖了妻子的首饰,变卖了原本赠与妻子和女儿的房子。
从2011年到2015年……那五年间,黎氏集团的收益不少,但最终却都凭空消失了一般……想来也只有是父亲最信任的老友,才能让他做到如此疯狂的地步。
否则的话,一般的公司合作都是公对公的转账,这样才会有记录可循,可父亲上的银行流水凭条却是私人的……
许是见黎沫哭的难过,许轻轻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或许这只是其中的一次四人转账,跟黎氏集团并没有太多关联呢?”
黎沫用纸巾擦了擦眼角不断渗出的泪,用暗哑的嗓音缓声道:“不可能……如果这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银行凭条,夏霆根本就不会因此丧命。
他费尽心思留下这个,便是留下了最为关键的信息。
而且……”
黎沫深吸一口气,指出了问题最关键的所在:“如果不是孟天叔叔的话,爸爸根本不可能会给私人汇这么多的现金。之前家里的每一笔大笔支出,他都是会和妈妈一起商量的,这么多钱他却在家中从来没有提到过,能让他不惜瞒着妻儿也要这么做的,只可能是爸爸最信任的挚友孟天。”
因为父亲一直那么信任着孟天,黎沫才从来没有怀疑过他。
但是查了这么久,查出这样的结果,真的让她特别特别难过。
这一刻她简直不敢去想象,当初父亲发觉自己被骗以后,究竟是如何难过绝望的心情。
仅是黎氏集团资金出现问题,父亲绝不至于自杀。
可如果是资金问题全是因为自己最信任的好友,是因为父亲自己信错了人,那父亲的绝自尽,她似乎隐隐有些明白了。
被曾经可以两肋插刀的兄弟,毫不犹豫的插了两刀,任谁都无法接受。
“只是,直到现在我依旧想不明白的是……”
黎沫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道:“孟天叔叔究竟为什么会坑害我爸爸?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以及他是如何设的一个局,让我爸爸上当?”
方峥淡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个集团的董事坑了另外一个集团的董事,最大的可能便是因为利益。”
黎沫眉头紧皱:“可如果只是双方合作的项目分成的话,只要孟天叔叔开口,我父亲是绝对分文不取的。按理说,他们应该在项目上不会存在任何分歧的才对啊。
之前他们要在海口一起投资一个商区的时候,因为那块地最早是孟天叔叔拍下的,但因为他流转资金不够,我爸爸便主动参股提供了人员和资金,最后那个项目开盘的时候。爸爸就没有收取任何分红。或许在旁人来看这种行为很无法理解,但在爸爸在看,他就只是单纯帮朋友一个忙而已,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月白闻言,不禁感慨道:“果然艺术都源自生活啊!你父亲和孟天的这种情谊,在我们网文圈是必定走不到最后的,大多数亲兄弟到最后都会反目成仇,更何况他们只是知交好友。不过,合作项目能只单纯为了朋友,且最后还分文不取,我敬你父亲是条汉子。”
许轻轻也感慨万分道:“若搁我们古言界,令尊这种男人,是绝对受欢迎的NO.1。君子坦荡荡,便是说的你父亲这样的人。”
也只有这样的父亲,才能有黎沫这样天真率性的女儿吧,若是换做旁人,之前肯定不会那么爽快的便承认自己另有目的。
因为她的坦诚,许轻轻很是喜欢这个坦诚的新朋友。
但对比众人的唏嘘感慨,方峥依旧显得冷静了许多。
在他们安慰黎沫的时候,他便上网去查了查天下集团2011年到2015年之间的信息,而结果正如他所料。
合上手机,方峥一边回忆刚刚查到的一些有用信息,一边对众人道:“天下集团2011年到2015年之间,有过好几次大手笔的投资,但是都跟房地产有关,并没有影视相关的信息。
而这些信息当中有一条是2011年,中通银行宣布和天下集团达成了合作,贷款给了天下集团一亿七千万在三亚新建一条美食街。
一则向银行贷款就说明天下集团资金短缺,二则要在三亚建街,这些钱肯定是不够的,但之后却再未传出天下集团有过贷款或者融资的事情,那天下集团的资金从何而来?”
众人纷纷看向方峥,也因他的话逐渐陷入沉思。
方峥拿过账本接着道:“所以根据之前黎氏集团投资影视圈,但却没有出现合作方的情况,再加上夏霆留下的这些证据和信息来推断,很有可能是天下集团做了一个局,请黎氏集团入瓮,然后孟天就利用他和你父亲的关心信任,源源不断将黎氏集团的流动资金套到了自己的天下集团上面。
最后天下集团借由这些钱恢复了生息,但黎氏集团的经营却陷入了危难。我再推测,这个时候你爸爸或许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了,便想向孟天追回这些钱。可那些钱都是他用自己的私人账户向孟天的私人账户转的,从法律上来讲,这算是私人赠与也没关系。
最终有恃无恐的孟天根本不会还给你父亲那些钱,而你爸爸看清了挚友孟天的真面目,再加上公司经营已经难以持续下去,所以你爸爸最终才会绝望自杀。
至于你母亲的车祸……可以说是意外,也可以看做是她知道了什么,才被孟天等人灭口的。毕竟你当初出事,就是因为发现了账本。”
最后方峥总结道:“比起盲目的乐观,把人性往好的方向去想,我更倾向于人性本恶,因此在这里我大胆猜测,你父亲和母亲的死都是跟孟天有关。”
在方峥语罢之后,房间内有很长一段时间都陷入了沉寂。
良久,月白才扶了扶眼镜,感慨万分道:“东野圭吾在《恶意》里曾提到,世上最让人无法直视的,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作为一个趋恶向的作者,我非常赞同方医生的看法。”
许轻轻拉了拉月白的衣服,低声道:“你少说几句,沫沫已经很难过了。”
黎沫缓缓抬头对许轻轻挤出了一丝笑意:“没关系,阿峥和月白都说的有道理,我能判断好坏。”
许轻轻伸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语带心疼:“我只是……怕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