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祈缓缓吐了一口气，时隔这么久再想起当时的情况，他都依旧觉得心有余悸：“后来我送悦儿去医院，在等着她抢救的时候，脑子也是一片空白。我那会儿非常害怕，睁着眼睛你一点也不敢睡，就怕一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不过好在，因为送去医院及时，悦儿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左祈抬手捏了捏眉心，感慨道：“你知道吗……当时我在等着悦儿醒来的过程中，一直在祈祷上帝赐予一点慈悲，我甚至都恨不得折寿去交换她的命。我甚至还想好了，万一悦儿醒不过来，我便抱着她的骨灰盒成亲，今生就守着她的灵位过日子。
因为此生除了她，我再也不可能爱上旁人了，她如果走了，就等于把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一起带走了。”
方峥听着左祈的话，再联想起自己现在的情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你对左悦是爱，有这些情绪反应倒也能解释，但我并不知道什么是爱。”
左祈拍了拍方峥的肩膀，一脸的意味深长：“我怎么觉得，你是爱而不自知呢？如果你不爱黎沫，以你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这么担心。”
方峥抿了抿唇角，没有说话。
左祈沉吟片刻，又换了一种说法：“我打个比方，如果现在是我躺手术室里面，你还会这么着急吗？”
方峥想了想，果断摇头：“不会。”
左祈不由汗颜：“你这也太实诚了吧！”
方峥又道：“不过，如果你需要医药费或者一些医疗支援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帮你。”
左祈脸色这才死灰复燃：“总算没白交这个朋友。”
说完，左祈接着补充道：“你看，你对旁人和黎沫的态度，就是全然不同的。”
虽然方峥觉得左祈的话有些道理，但关于爱，他依旧还是不太明白。
不过那天谈话的最后，方峥愿意承认的一点便是，无论她爱不爱黎沫，总归经过这些种种事情以后，黎沫对她而言，确实跟旁人不同了。
很快左悦便办好了手续上来，顺带还替他和左祈分别带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一般情况下，患者在结束治疗以后，方峥都很少去关心他们的后续情况，所以见到现在的左悦，方峥也觉得颇为感慨。
精神情绪已经趋于稳定的左悦，仿佛集这世间一切美好于一身，美丽、温柔、有才华，还特别的善解人意，和当初癫狂恐惧她全然判若两人。
她和左祈的人生都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到现在能走到一起真的特别不容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所以方峥也打从心底希望他们以后能顺遂。
咖啡喝完了以后，黎沫的手术还没有结束。
许是因为现在身边有朋友们的陪伴，又许是因为在咖啡因的刺激下精神头好了一些，方峥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渐渐得到了平复。
也趁着这会儿夜深人静，周围没有闲杂人等，方峥便压低了声音问左祈道：“之前你说过，你知道一些黎氏集团破产的内幕？”
一提到黎氏集团，左祈神色也渐渐变得严肃，在确定四周没有人在偷听以后，左祈方才小声开口道：“你真的打算跟他们正面交锋了？”
方峥点了点头：“这次我和黎沫险些丧命，都是败他们所赐。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打败他们才是唯一的出路。”
左祈点头称是，深以为然。
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左祈继续道：“不过，这个事情主要知情人是我的姑姑姑父一家。他们家人你也认识，前段时间你还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方峥眉梢微挑，经他医治过的病人数不胜数，他一时也没想起来：“你说的是？”
左祈提示道：“我母亲姓郭，名字叫郭婉怡，她的妹妹郭婉君嫁给了商人齐樵。他们早些年丧女，还多亏了你才让他们知道了，谁才是真正害了他们女儿的衣冠禽兽。”
方峥恍然大悟，亦觉得此事格外有缘：“没想到这么巧。”
左祈抬手摸了摸左悦柔顺的发，微微笑道：“我原本回国的时候，虽然听闻了你的名声，但心中仍又存疑。也是姑姑姑父和项澄一起力荐，我才决定试一试。但结果证明，我听从他们的建议果然没错，方医生名不虚传。”
方峥眸沉似水：“那你姑姑姑父他们将此事都告诉你了？”
左祈摇了摇头：“此事关系甚大，姑姑姑父他们决定亲自前来告知。不过近日他们人还在意大利，还要七天后才回来。
今晚在来之前我已经和他们通过电话了，他们回来以后会直接到西安来。”
语到这里，左祈想到一事，觉得分外不好意思：“本来姑姑姑父也是打算回国后将此事告知你的，但那会儿我担心你不愿意到西安来，所以才对你说，是我知道的秘密。真的万分抱歉……”
方峥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你的做法是对的，通常而言，如果没有让我感兴趣的事情，我是不会轻易外出的。”
左祈抬手抚额：“……其实不用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也可以的。”
-
大约又过了三个小时，急救室的红灯总算熄灭了。
方峥在察觉红灯熄灭的瞬间，便第一时间迎了上去：“请问，黎沫还好吗？”
负责手术的医生摘掉了口罩，疲倦的面容微微露出了些许笑意：“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还请放心。”
直到这时，方峥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勉强放松了下来。
幸好，黎沫有惊无险的保住了性命。
幸好……
不过说完以后，医生又补充道：“不过病人后脑勺受了重击，颅内有淤血，现在虽然已经通过手术清理干净了，暂时虽然没有了生命危险。但却还是造成了较严重的脑震荡，这会儿该做的检查和治疗都已经做了，具体还造成了哪些影响，要等黎沫病人后才知道。”
方峥点了点头：“您辛苦了。”
随后医生离开，由护士推着黎沫进入病房，待给黎沫打好点滴，又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项后，护士便离开了。
左祈和左悦因陪着方峥守了一夜，方峥便也让他们先去休息，而他自己则守在黎沫床边，片刻不敢离开。
病床上，黎沫紧闭双眼，已经穿上了由护士帮忙换上的病号服，脸色苍白如纸，脑袋上还绑着白色的绷带。
因为之前进行过脑部手术的缘故，她原本慵懒妩媚的卷发已经被悉数剃掉了，巴掌大的小脸看上去分外瘦削可怜。
许是因为麻药效果过去了，黎沫睡得很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紧的皱着，好似非常疼痛的模样。
在此之前，方峥一直觉得，没有什么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不能办到的。
但现在，他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既没办法立马将伤害黎沫的凶手绳之于法，又没办法让黎沫立马好转，或者帮她减轻痛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不再让任何人有第二次伤害她的机会。
-
黎沫昏迷的第二天，项澄赶到了西安。
他看着病床上的黎沫，顿时便红了眼圈：“我的沫沫啊！”
可惜他刚嚎着想要扑向病床的时候，便被方峥拦住了：“第一，黎沫不是你的。第二，她只是昏迷，并没有生命危险，所以给我把眼泪憋回去，不许嚎。”
项澄索性拽着方峥的衣裳，抽抽搭搭地控诉道：“你……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的沫沫？”
方峥面沉如水：“这次是我没做好，所以你要指责的话，尽可随意。”
项澄张了张嘴，原本还准备再说些什么，可当他看到方峥眼里的红血丝，以及下巴冒出来的胡渣，忽然之间什么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记得方峥素来爱洁，若是往日，绝不会允许自己两天不刮胡子，不整理仪容，可眼下的方峥形容憔悴，一看便是守着黎的时候，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事。
半晌，项澄终是颓然的松开了手：“我知道，这些也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些阴魂不散的王八蛋。”
方峥见项澄脑袋上都是雪花，便扔了他一条干净的毛巾，示意他擦干以免感冒。
项澄接过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红着眼恨声道：“这一次，一定不能放过那些混蛋！必须要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方峥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那是自然！”
项澄拿出手机，飞快的发了几条信息：“我让潮汐也帮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网上查到一些黎氏集团破产的蛛丝马迹。
林岐那里我也打过招呼了，他拍着胸膛保证，这次也会帮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线索。
你家里……”
方峥摇了摇头：“还不到让方家动手的时候。”
项澄略微想了想，也欣然同意：“也对，要是长辈们也出来干预了，事情就真的捂不住了。如果打草惊蛇让对方跑了，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语罢，项澄见方峥面容格外疲倦，便温声道：“你先休息一下吧，这里一切有我。左祈他们一会儿也赶过来了，你可以放心睡一会儿。”
方峥点了点头，毕竟只有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去思考，去战斗。
-
黎沫一昏迷，便是整整三天。
那三天里，除了项澄他们在的时候，方峥略微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其余时间都一直在黎沫的病床旁寸步不离。
不过好在，第三天的傍晚，黎沫终是慢慢睁开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