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风卷红旗《永不解密》
李强
网络“军文”是以军事斗争为主要线索来书写爱国情怀的小说。在网络文学发展早期，“军文”是影响力最大的小说类型之一。这些小说多数是畅想未来中国“红旗插遍东南亚”的模式，代表作有《从春秋到战国》（梦回汉唐，2002）、《汉风》（克劳塞维茨，2004—）等。此外，早期历史穿越小说大多是通过军事斗争改变历史走向的（如《异时空——中华再起》，中华杨，2002—2006），因而也被称为“历史军事小说”。但时至今日，“军文”的发展已经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局面。内部而言，早期的快感模式未能及时自我更新，爱国情怀逐渐变得空洞而难以落地。就外部环境来说，“军文”也是有关部门审查的重要对象，网站的自我审查尺度一直在收紧。[17]
风卷红旗机智地避开了前人“以身试法”试出来的“禁区”，不写具体的高层人物，也不宣扬“收复台湾”“打倒美日”等敏感主题，而是突出“谍战”元素，聚焦于局部的间谍战。这些都大大减轻了作品面临的审查压力。
在读者粉丝评论中《永不解密》被讨论最多的是第一人称视角和“旁观者”设定。第一人称视角对作者掌控全局的能力要求异常高，在当前网文更新压力下，第一人称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写法连“仆街写手”都不会用。但风卷红旗反而很好地发挥出了第一人称限制性叙事的特点，使其变成了写谍战悬疑的优势：“我”（林千军）参与行动，但不能在第一时间看清全局，只能层层逼近真相，这是一种曲折的但有强度的“爽”。就情感表现来说，第一人称也有利于直抒胸臆，渲染情绪。更难得的是，《永不解密》里的第一人称视角不是“重生者”而是“旁观者”的。读者跟随“我”的视角去猜测、寻找这个“重生者”。“寻找、保护重生者”取代“重生者直接改变历史”成为“重生文”新的“爽感”。
第一人称视角和“旁观者”设定能够吸引读者“入坑”，但真正能够让读者持续“追更”的原因还是其独特的“资料库”模式。《永不解密》很好地吸收了网络“军迷（即爱好军事相关内容的军事迷、军事粉丝）知识”，这些“军迷知识”不是单纯的军事知识或爱国思想，也包括“军迷”在漫长交流中形成的情感共识和创作成果（包括《那年那兔那些事儿》等内容）。风卷红旗长期混迹于铁血论坛、北朝论坛等“军迷”聚集区。《永不解密》最初在龙的天空论坛和北朝论坛上发布时也得到了这些论坛读者的大力支持。[18]《永不解密》中还有不少与现实的互动，如2016年4月1日更新的第七十四章“81192，请返航”就呼应了当天网络上纪念王伟的“81192，请返航”活动（王伟是2000年4月1日因中美撞机事件而牺牲的飞行员，81192是其战斗机编号）。作者还巧妙地用了一些网文圈的“梗”，如“千年龙套帝王启年”（第十章《王启年的传说》）、“我的未来是星辰大海！”（第二十三章《来自未来的你》）等。
《永不解密》吸纳网络空间的“军迷知识”和网文圈的“梗”构成了一座“资料库”[19]。“资料库”并不仅仅是增加一些“接地气”内容，与读者保持互动，更重要的还在于它是一种全新的故事消费模式。读者消费的不再是一个军事斗争表现爱国的宏大故事，而是军事小说里“军迷”感兴趣的各种要素本身。在“资料库”模式之下，资料要素（“军迷知识”“梗”）的每一次出现都构成一个足够让读者“爽”起来的“小叙事”。几乎每章都出现的“我是林千军”，就像“弹幕梗”，重要的不是“弹幕”的内容（解释“林千军”三个字的那些诗词），而是这个“梗”出现本身便能制造出狂欢效果，能够让读者“爽”——这是作者与“军迷”读者之间有默契的阅读消费方式。
不难看出，作者力图表现作为军事小说内核的爱国激情，但现实的审查压力（正如之前的军事小说所面临的一样）却迫使作者无法完整讲述一个以共和国历史为背景的军事爱国故事。若不依靠“资料库”的资料要素来填充，爱国激情就有戛然而止或走向空洞的危险。作者召唤出的爱国激情越多，对资料要素的需求就越大。写作过程中，作者需要不断往这个“资料库”填充新的资料要素，同时还要努力保证统摄全局的谍战悬疑故事结构不被“撑爆”，其难度可想而知。这也是《永不解密》难以保证更新速度，被读者戏称为“永不更新”的内在原因。
《永不解密》是网文新手的剑走偏锋之作。作者打破成规，采用第一人称视角和“旁观者”设定，通过吸纳转化网络“军迷”和网文圈的文化，用“资料库”模式为军事小说带来了鲜活之气，也在审查力量强势入场后的网络文学场里为军事小说找到了一条突围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