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住在同一个城市,你想见的人也总是难得见到。
秦岑阳自那次夫子庙第二次邂逅陈天瑜后,她的样貌就如同一粒种子在他的心上生根发芽,终日因为未曾说上话而感到后悔莫及,怏怏地走在路上时也会四处张望,想象下一个路口就能和她偶遇。
真是印证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他们的第三次见面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是在宋书昀的家里。
当时,一身休闲装的秦岑阳站在茶壶湾宋家别墅的门口,一架蔷薇开得如流霞灿烂,而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却是花墙那边露出裙角的两个明媚女子。
“姐,外面有人?”宋书昀先发现了外面的人影晃动,不由得惊呼一声。
陈天瑜也发现了,用手拍了下宋书昀的胳膊示意她不必担心,隔着蔷薇花架问道:“您是?”
秦岑阳这才恍然应道:“都市报的专栏记者,就是最近在连载宋老板传奇的那个,听说这里住着她的女儿,有心想采访一下,不知道会不会唐突?”
陈天瑜一副了然的神态看向一边的宋书昀,低声道:“前些天我还说有可能会扯上你,今天就找上门来了。”
“要让他进来吗?”
“进来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这样,秦岑阳满怀忐忑地走进了这个隐蔽在繁华都市里的花园别墅,等离得近了些,便偷眼看陈天瑜。她穿着亚麻的复古长裙,秦岑阳不由得怦然心动。而宋书昀虽然也穿着长裙,却是普通的白色,加上她更娇小一些,更像自己小时候的邻家妹妹。
简单寒暄之后,秦岑阳递上了自己的名片,又顺势要了一张陈天瑜的名片,十分珍重地放到钱夹里,这番珍重的模样倒让陈天瑜多看了他几眼。
“虽然你说了母亲同意你写我们母女的事情,但我并不觉得这值得大费周折去描述,秦记者可以简单略过这些就好了,着力点还是在母亲的事业上吧。”宋书昀说话的样子很像未见生人的少女,纵然怯弱地看着秦岑阳,眼神却是坚定不移的。
秦岑阳的目的原也不是在八卦上,他更想去了解她身边的那个女子,遂表示同意,但还是提出开庭时会去旁听的想法。宋书昀本想拒绝,看到陈天瑜示意她不要摇头的眼神便选择了默许。
事情比想象的要简单顺利,这让秦岑阳感到心情大好,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把宋书昀拒绝他视为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就算她会答应也让他费尽心思才行。
秦岑阳看到陈天瑜暗里帮忙,又向她投去一记感激的目光。
等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宋书昀已表露出不愿多谈的态度。秦岑阳恐怕以后再来会被拒之门外忙收住话,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我也准备回去了。”陈天瑜忽然开口,并和秦岑阳一道告辞。宋书昀欲挽留她,又觉得只挽留她一个不妥,见她似乎是有事情去做,便送了二人到门口,挥手告别。
去停车场的路上,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陈天瑜竟感觉与他十分投缘。陈天瑜忽然想起三岛由纪夫《春雪》里聪子写的情书:“如果我们生活在平安时代,你将会赠诗给我,我也将会赋诗回赠。我幼年就学会了和歌。可是在这种时候,我却没能写出任何一首和歌来充分表达我的心境。我感到震惊。也许是由于我缺乏才气的缘故吧。”
在她眼里,这个初次相识的男子就有一种诗人的气质,让人感到惬意。
“你做记者多久了呢?”
“一年半吧,大学时特别矫情,总觉得自己是个游吟诗人和苦旅作家,一到假期就跟同学一起四处浪,美其名曰寻找灵感。毕业后在一家外企工作了半年,感觉无法融入他们的圈子就辞职了,现在的工作算是大学里就写东西积攒下的前缘,倒也过得优哉游哉的。”
秦岑阳说话轻快幽默,眼睛里似乎有无限的温柔,让陈天瑜好感大增:“哈哈,豁达呀,我是学心理学的,毕业时在一家心理诊所当助理,后来老板去了加拿大就把诊所转让给我了,于今还能勉强支撑吧。”
两个人已然到了停车位,互相看了一眼,秦岑阳先提出了邀请:“快到晚饭时间了,不如一起吃个饭吧。”
陈天瑜欣然答应。
去的那家店名字叫秦朝瓦罐,是个十分精心营造的复古店面,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把秦朝的模样微缩在一家百平方米的店铺里。
两个人点了瓦罐汤、蕨根粉还有剁椒鱼头,都是这里的招牌菜。
“怕辣吗?”秦岑阳问道,颇为体贴。
“还好,可以来点。”
秦岑阳又向服务生招手多要了一小碗辣椒油,看上去真是诱人。
“天瑜,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陈天瑜对上他温柔的眼睛灿然一笑:“当然可以。”
仿佛只要目光相碰两个人之间就会产生一种神奇的力量,足以对抗周围芜杂纷繁的环境干扰了。
秦岑阳讲起采访宋金春的经过来,说到犀利处竟然还调侃一两句,作为此时唯一听众的陈天瑜听得津津有味。
“有这样的母亲,那个宋小姐也是可怜了些。”秦岑阳说完这句总结式的话,服务生已经把菜全部上齐了。秦岑阳指着剁椒鱼头劝陈天瑜多吃一点。
“可怜吗?怎么会这么想?其实,她只是个抑郁症病患者,除了这个,她做的其他事都很让人赞赏。我从业以来见过很多人,或多或少的都是利己主义者,她是例外,单纯而不笨吧。”
陈天瑜很认真地向他解释,这让秦岑阳有些惭愧,忙点头称是,并转换话题。
接下来的谈话让秦岑阳颇有些感悟,都是些玄乎其玄的心理学知识,这是从前所不知道的。他觉得自己虽然读过很多书,却没有陈天瑜这样的通透,甚至让他不敢说些大话,怕被一眼看穿。
“我们每个人都用单薄的身体,支撑着无可奈何的这个无情的世界漫长的将来。”离开时秦岑阳莫名感叹地说道。
“还挺诗人的。”陈天瑜笑他。
“以前大学时候写了很多诗,还想着出版来着,如今这些心思都淡了。”
“是吗?改天给我看看你写的诗。”
秦岑阳抢着结了账,然后送陈天瑜上车,道别时他有些依依不舍,又管她要了微信号。
陈天瑜对他很有好感,遂加了他好友,转身上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