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陈天瑜来说,这世上能让她感到烦恼的事情少之又少,来崇爱做心理治疗的人群,一半是青春期的孩子,一半是为情所困的男男女女。
“他们的烦恼简直堆积成沙了。”助理时常对她感叹道。
陈天瑜喜欢把长发绾起来,穿黑白两色的职业装,看起来干练而沉着。
倘若你9月去爬郊外的红叶峰,兴许就能碰到穿着休闲装散着青丝的陈天瑜,那时你会惊艳地发现,褪去精明干练的面庞后,她竟是十分温柔可爱。
应了闺密叶澜的死缠烂打,陈天瑜把诊所的事情向助理交代了一下,陪着她驱车去了张家界,准备征服最近很火爆的玻璃桥。
事情总是想得简单明了,等到了眼前才发现远不止想的那么容易,叶澜才一踏上玻璃桥便立时花容失色,半跪着扶着桥边,泪眼涟涟地看着陈天瑜不肯再往前一步。
陈天瑜也面色苍白,却还能镇定着不哭喊出来,半拖半拽地把叶澜也带着走过了桥去。
“陈天瑜,你这个疯子,快放开我。”
“啊……啊……陈天瑜你不要拖着我,我不想死呀!”
“呜呜……呜呜……陈天瑜你还是个女人吗?呜……我害怕啊……”
叶澜的嘴巴等下了桥才闭上,专心致志地哭了起来。
而从玻璃桥上刚走下来,还兀自头晕目眩的陈天瑜就接到了助理的电话,她双手略略发颤地拿着手机问道:“有什么事?”
“这几天我们诊所来了个姑娘,死活非要见你一面。我跟她讲了你不在,她就在办公室等着,这已经第三天了。所以,天瑜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问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助理已经有些期期艾艾的感觉。陈天瑜依旧闭着眼睛,听完她的话,只回了句:“明天就回去了。”
回到酒店两个人都是第一时间躺在床上,任由天花板张牙舞爪地来回旋转。等好一点了,叶澜才侧身望着旁边闭目养神的陈天瑜说道:“明天回去?”
“嗯,回去。”陈天瑜回答得干脆利落。
“好吧,我老爸也催着我回去了,可我真是不想回家呀……”叶澜话说了一半又不想说下去了,起身去洗澡了。
陈天瑜这时已经恢复过来,虽然身子骨还是有些轻飘飘的,但比下午好多了。
两个人都洗完澡,换了清爽的衣服坐在房间里休息。叶澜握着遥控器不停地换台,陈天瑜却打开电脑,不停地回复邮件,又刷了一遍当天的新闻,这才往椅背上靠了靠。
“宋书昀?”
陈天瑜想着刚才收到的邮件里的内容,暗自思忖半天,这是个比较自我又执拗的女生,初步做出这个判断后,她还是有些疑惑,按道理这种性格得抑郁症的概率并不大,为何宋书昀给她一种特别严重的感觉呢?
在她沉默不语的时候,叶澜在网上点的夜宵已经送来了,两份猪排饭和两杯豆浆。
陈天瑜先是皱了下眉,对她来说半夜吃排骨是很油腻的事情,就只喝了一杯豆浆。
叶澜打趣了一番就又把精力投在电影上,陈天瑜转身向她道:“你知道春森酒店吗?”
“跟我老爸去过几次,算是比较不错的酒店了。”
陈天瑜遂详细询问了关于春森酒店和它的老板宋金春的事情。
根据叶澜的描述,那是一个精明能干又待人严苛的女人,因为早年丈夫的背叛,离婚后独自带着女儿生活。
“听说她女儿很乖巧特别畏惧她,我见过一次,名字很好听,叫宋书昀。可惜的是我觉得我们成不了朋友,看到那种柔弱的小姑娘我就避之不及。”
叶澜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变小,睡着了。
陈天瑜并无睡意,一边搜索春森酒店的相关资料,一边看宋书昀的邮件,邮件已经快十封了,写得很凌乱,但意思大致能看懂。
等回到南京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9月的南京还算是游玩的好去处,路旁高大的法国梧桐泛着金黄色的光晕。
崇爱心理诊所并不在繁华的街市,那七拐八拐的巷子里却依旧停着几辆车。
宋书昀长得很清秀,纯白色的衣衫,空洞的眼神,这是常人一见之下的第一印象。
然而她的声音不空洞,虽然是迷茫了点,但那清脆的质感就像裂开的玻璃,让人心如一击。
“我可以叫你姐姐吗?”宋书昀怯怯地看着她。
陈天瑜回到诊所,整个人就如同已经在转动的机器,全部精力都在工作上,即使看到对面坐了很久的少女,她的手依旧未停,只有眼睛时不时瞟过去。
“可以,你能这样叫,是我的荣幸。”
“谢谢你,天瑜姐。”宋书昀感激地说道。
她这样认真地亲近倒让陈天瑜略感不适,在她从业以来见过不少顾客与自己亲近,但这样稚嫩而真挚的竟是第一次遇见。
尽管宋书昀已经垂下了眼睑,但她动荡不安的心事还是从周身散发出来了,像春天刚破茧的幼蝶,那湿漉漉的翅膀还不能承载人世的污浊。
“我很爱我的妈妈,但我也很爱我的男朋友,我比较执拗,像被压下去的弹簧总会有克制不住的时候。然后我们就会吵架,她有时会打我,她越打我越跟她反着来,但我没有躲避过,任着她打,那时候我会恨她。事后她哭了向我道歉,我又会原谅她。”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伸出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耳朵,这应该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而陈天瑜没有打断她的话,目光却停在她半截藕臂上,那有一处明显的烫痕。
宋书昀似乎感觉到她目光触及,忙缩回手臂,有些怯弱。
“这是小时候不听话被妈妈用烟烫的。”
陈天瑜一怔,这是什么样的母亲?
会客室的光线逐渐暗淡下来,两个人才惊觉天黑了。宋书昀忙起身说了抱歉之类的话,低头的样子可怜楚楚。
“没关系,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就住在附近。”
两个人一边下楼一边继续说话。宋书昀看着陈天瑜上了车才转身消失在雾气迷蒙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