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对寒竹颇有好感,几次试图拉近情分,却都被寒竹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秦宛月看在眼里不予理会,没过几天便将抄录好的厚厚一摞佛经交与红衣,嘱咐她一定要散与穷苦百姓,并让她去趟萧氏别庄,因“二小姐来信,新得一匣极好的廷珪墨,要分我一半,你去取来”,又说“若二小姐一时不在庄中,你住那儿等几天也无妨,权当是赏玩园景散心了。”
红衣走后当晚,侍饭的便是桂风和寒竹。桂风因寒竹才来,怕她不懂规矩便当先示范。寒竹静立其侧,见桂风端上一碗饭,几次劝说秦宛月也不动筷子,一味小口啜汤。寒竹唇角掠过一丝笑,上前道:
“桂风,郡主既爱这汤,你就再去传一碗。饭不吃就算了,明日多吃些也是一样的。”
“怎么能光喝汤呢?”桂风实在无法,怨怨地看一眼秦宛月,还是依言去了。寒竹移步上前,重新将那碗饭摆在秦宛月手边,轻声道:
“小姐,经文既已抄完,也该心疼自己了。夫人泉下倘若得知小姐为她积阴德这般不爱惜身子,即便散尽经书,怕也无法心安领受啊。您放心,大小姐已命人以小姐之名暗中设坛祭奠了,倒是小姐,若再不吃饭,奴婢可就只能跟大小姐求主意了。”
秦宛月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微微一笑端起碗来吃了一口,道:“你不要跟阿姐乱说,阿姐操心的事够多了……你一直在阿姐身边么?”
“嗯,奴婢的家世想来大小姐已跟小姐说了吧?奴婢自小就是伺候大小姐的。”寒竹说着欠身为她布菜,“小姐这番死里逃生,二小姐真是开心坏了。奴婢还记得那年您在庐水,跟二小姐——”伸向菜盘的银箸微顿,随即放在细碟上,寒竹垂眸抄手低声道:“奴婢失言了。”
“哪里失言?”
“大小姐吩咐过奴婢,不可再提起小姐心中旧痛。”
秦宛月望着她笑了,柔声道:“寒竹,你既跟了我,无需这般小心,我也不与你论主仆规矩,也不跟阿姐似的行事严厉。只一点,以后无论如何,不要让自己身处险境,即便那样于我有利。譬如那天你当着众人面发毒誓——你便是不发,我也有办法处置了司云的。”
寒竹放松了些,笑道:“小姐,奴婢跟着大小姐走南闯北这些年,什么没见过?无非发个誓,奴婢见过有人发过比这更狠的,不也没事?何况那种情景,只有奴婢立誓,才能让司云百口莫辩。”
“以后别这样了,你不在乎,我在乎。”
“是,奴婢知错。”寒竹立刻改口,眉眼含笑继续布菜,“小姐莫要生奴婢的气,吃饭要紧。要是等大小姐二小姐回来,小姐还这副病恹恹的样子,奴婢可交代不过去。”
秦宛月抿嘴一笑,问:“阿姐带阿玉离京了?去了哪?做什么?舅舅呢?”
“上回老爷见过小姐就赶回西域了。二小姐明年及笄,大小姐说该历练历练了,刚好要往百济那边的商号押货,清明一过大小姐便带着二小姐走了。”
“难为阿姐了。”秦宛月轻叹一声,搅着半冷的汤,又问:“那个青柳——也是阿姐身边的么?”
“柳儿是大小姐让一道带上的,对外说表姐妹孤苦无依,投奔亲戚,府里干娘托人领进府,调来西院伺候。柳儿心思单纯,性格天真,正好可伴在小姐身边解解闷。”
秦宛月诧异道:“阿姐在王府里也有人?”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萧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莫说王府,就是宫中,跟大小姐礼尚往来的也大有人在。”
寒竹说着忽然退后,神情恭谨地道:“郡主想开就好了,无论有什么事想不开,饭总归是要吃的,不吃饭也没精力想不开啊……”
秦宛月听得忍不住笑,见桂风捧着一碗菌汤迈过门槛,她及时隐去笑意慢条斯理地挟菜。桂风见一碗饭去了大半明显一愣,望了寒竹一眼,换上热汤问:“郡主,今日胃口好些了?……要不要再吃一碗?”
“小郡主饭量一直不大,吃多了恐积食,”寒竹道,“再喝点汤也就够了。”
秦宛月搁下饭碗,挪过汤来笑道:“桂风,你也去吃吧,让寒竹伺候就行了。”
桂风答应一声垂手退下,刚出门只见青柳捧着一盘奇形怪状的糕点从廊上转来,一头扎进屋里,不一时,笑语声便透过竹帘从里面传出来。桂风长舒一口气,吟吟含笑地望着窗纸上映出的几道人影,驻足片刻,自回了西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