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万见陆嘉林面带愠色,以为陆嘉林看不惯他靠陆嘉仪太近。
在明代那样的社会,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还很浓厚,文立万在书桌前,和陆嘉仪如此近距离谈笑,很容易激起陆嘉林的反感。
然而陆嘉林的反感似乎并不在此,他眉头紧皱的样子让文立万感到奇怪。
“陆兄何故烦恼?”
陆嘉林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叹口气说:“李天喜这烂玩意,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派过去的护院,不一会儿就让赶出来了。说是李天喜不愿旁边有人,爹爹就让他退了。”
文立万见陆嘉林并不是计较他和陆嘉仪的接触,心里先松口气。
李天喜今天看来真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会和陆欣荣密谈什么?
文立万说:“不让护院入内,就在门外设置埋伏,一旦里面有什么动静,可以及时冲进去应对。”
陆嘉林点点头:“嗯,我已经布置好了,门外有三个护院,如果李天喜这孙子胆敢造次,他们随时会冲进去收拾他。”
陆嘉仪拿着才写的阿拉伯数字,乐呵呵过来说:“哥,给你看一下我写得天书!”
陆嘉林哪有兴趣看这个,摆摆手说:“嘉仪,别闹好不好,哥心里烦着呢。”
陆嘉仪兴致勃勃的热情,让兄长浇了冷水,只好噘嘴翻白眼说:“哼,以后再不给你看我的东西了。”
陆嘉林看见妹妹闷闷不乐的样子,觉得自己有些情绪化了,哄着说道:“嗬,小丫头还知道记仇了,拿来给哥看吧。”
文立万笑道:“嘉仪,这个可不能给人随便看,天机不可泄露,别人认识了天书,这就不叫天书了。”
陆嘉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哥要看了天书,再传给别人,那这还叫天书嘛。”
文立万和陆嘉仪的话,逗起了陆嘉林的好奇心,站起来说:“天书竟然不给哥看,该当何罪?拿来我看!”
陆嘉仪笑道:“给你看,你也看不懂。”
说着,把写满了阿拉伯数字的纸片递给陆嘉林。
陆嘉林左看右看,看不出个究竟,说:“这什么玩意啊,乱糟糟,曲里拐弯的,文兄弟,你可别把妖邪之书传给我妹妹啊,这玩意是要蛊惑人心的。”
文立万哈哈大笑。古人对文字极其敏感,文字之外的奇怪符号,常常让他们感到困惑,认为这些不能识别的符号,都是不吉利的。
“陆兄,阿拉伯数字是数学的基础,人类失去数字,世界将会怎样?”
“你怎么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呃,反正不能让我妹妹接触妖邪的玩意。嘉仪,这文兄弟总有些怪异的东西,你一个小姑娘,别跟他学这些东西。”陆嘉林为了表示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当着文立万的面,说文立万的坏话。
“陆兄,做人要厚道嘛,你能不能多说说我的闪光点?哪有当面损人的?”文立万只能苦笑,咱话里夹杂着现代语言,你能听懂就怪!
陆嘉林故意道:“你还有闪光点?为兄实在看不到啊。我这人就这脾气,爱憎分明,喜欢当面损人,背后夸人,真诚率性,人称真诚才子陆嘉林。”
陆嘉林的话让满屋满室笑声荡漾。
这时门外有人说话,文立万赶紧做个噤声的手势,三人止住笑声。
文立万透过打开的窗户,看见李天喜腆着肚子出了堂屋,陆欣荣随后也走出来。
两人都面带笑容,陆欣荣是一种虚于应付的笑容,显得比较勉强;李天喜则颇有点洋洋自得,踌躇满志笑得很开心。
文立万看着主宾两人的表情,心里微微一沉。
李天喜显然又恢复了当初的元气,此时他的神情,比往日更加张扬,甚至流露出一种嚣张跋扈的意思。
等陆欣荣送走李天喜,文立万、陆嘉林紧跟在陆欣荣身后来到堂屋。
陆欣荣面色凝重抿口茶水,直视着文立万说:“立万,你是从京城来的,你可听说紫禁城里有人对苏州的纺织业感兴趣?”
文立万摇摇头:“不曾听说。陆爷,难道李天喜受命于紫禁城的什么人?”
陆欣荣叹口气:“刚才李天喜说,紫禁城已经传话,要我书面证明李继并没有欺行霸市,绫罗会实际上是商家自发组织的行业商会。”
陆嘉林大声说道:“嗨,李天喜这种无赖的话,爹爹也相信吗?”
陆欣荣眼珠一转,沉声道:“这回看来是真的,李天喜说,苏州府衙会正式找我谈。据李天喜说,苏州府已经认定绫罗会是正常的商业行会。”
陆嘉林怒道:“绫罗会欺诈商家由来已久,谁人不知?他李天喜想让爹爹作伪证,然后利用爹爹的声望,让其它商家也跟着爹爹作伪证,这孙子心够黑的。”
陆欣荣点点头:“我儿所言极是,李天喜这几天就在几个苏州纺织大户家里游说,据他说,大佬们都答应了他的要求,条件是绫罗会恢复以后,三年不交行费。”
文立万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自己猜测的事情看来已经发生了,紫禁城里的某人,才是绫罗会的后台。
李继这些年在苏州纺织业横行霸道,号称有来自紫禁城的支持,难道确有其事?
“老爷可曾记得,李继还有一项罪名,就是养兵谋逆。锦衣卫在李继家中搜出三十四件铠甲,还有不少兵器。仅凭这点,李继恐怕也难逃罪责吧。”文立万觉得李天喜洗白绫罗会欺行霸市的罪名容易,逃脱养兵谋逆罪名,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陆欣荣摇头叹气道:“刚才李天喜说了,养兵谋逆的罪名已经撤销。那四个身着铠甲的家丁,在押解进京的路上服毒自杀了。”
陆嘉林惊道:“这就奇了怪了,这几个家丁让锦衣卫押着,哪来的毒让他们服?”
文立万也很吃惊,绫罗会的触角到处都是,捉住李继,并不等于消灭了绫罗会!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三人正说着,突然门外一阵嘈杂,家丁狂奔而来,尚未进门便喊道:“老爷,府衙来人啦!”
文立万往门外看去,只见一队佩刀衙役,已经冲进院内,分两列笔直站立,听到影壁后有人高喊:“知府大人到!”
“谭令会亲自来了?走,去看看!”
陆欣荣带着文立万、陆嘉林匆匆向门外迎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