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还是没日没夜地被厚重的窗帘隔绝着,我会害怕一丝丝透进来的光线,以前怕黑的我,现在却嗜黑如狂。
就这么在黑暗里躺了多久,唯一知道的事就是我还活着。
直到某一天,有人把我从浓浓的黑暗里拽出来,屋外的光劈头盖脸地迎面扑上来,我本能地用手遮住脸,却挣不开另一只手。
林思宇咬牙切齿,压制着恨不得扇我几个耳光的怒火把我拖到电脑前面。
“你自己看看!叶凉冰,这么多人都在担心你,关心你,而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就因为那些评击你的人而放弃这么多人,你觉得值得吗!”
我跪倒在电脑前,被迫看着那一条条留言。
不是我不愿意去相信,而是我以为我已经被他们放弃了,他们曾经用真挚和热情撑起了我孤立无援的半个世界,可是这个世界的一根擎天柱倒了,其他的也开始岌岌可危,那苦苦支撑的一片天地还能维持多久?
别人是带着梦想踏进这片区域,而我则是心惊胆战的,别人是兴高采烈的,而我则是握着十二万分的勇气和决心以及憎恨。
我曾在这里揭开过自己的疮疤让他们看,起初他们在一点点让它愈合,可就在他真要全部愈合的时候,他们反手又来了一把匕首,狠狠地刺下去!
所以,那时候他们就都放弃我了,不是吗?
“你为什么只看到那些单方面的东西呢?你还有这么多面好的东西为什么要视而不见!你连看都不看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
我茫茫然地循着他的声音望去,林思宇的眼睛,如同那片深而充满蛊惑力的湛蓝海洋的眼睛里,我的样子居然单薄的像一张纸。
空茫的大脑里又突然被无数张脸占去了空白。
先是小时候的我,那时候的爸爸,妈妈临走前愧疚而心疼的眼神……还是那时侯站在高处的爸爸一脸淡然的模样。
他说:“小冰,你记住,爸爸是爱你的……你永远都是爸爸最大的骄傲,无论何时何地……只是以后,一定不要和爸爸一样……”
我站在阴影里,看着背光的爸爸,很想告诉他,我的愿望和第一个生日时许的愿望一样,就是要成为一个和爸爸你一样成功的大导演。
可是我的话就一股脑儿塞在喉咙里,连一个模糊的音调都发不出来,而接下来那一幕,便成了此生的梦魇,那道背光的影子抬头看了看窗外的一缕夕辉,然后头也不会地,无声地从那个地方滑落……
“你……”林思宇蓦然安静下来,眼睛里的潮涌却越来越汹涌。
“……爸爸告诉我我是他最大的骄傲……我也不想放弃……可是我好像自己不自觉地死掉了一样……明明还可以感觉到自己在呼吸,在感知你们为我所做的事,却动弹不得……”
“为什么不让我连这些意识和感知也一起死掉呢?我害死我妈妈……亲眼看着爸爸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开我们……为什么就剩我一个人还活着?为什么我没有死……”有声音颤颤地从我身体里蜂拥而出。
“…………谁说的,小刺猬蜷缩起来是为了伤害别人?他们看到它的恐惧了吗……他们只看到它蜷缩成团的利刺,就那样指着它说这是害人的东西?!凭什么……凭什么要把自己的想法当成事实!凭什么因为你们一句话我爸爸就得身败名裂,凭什么用你们那些龌龊不堪的诋毁害死我爸爸!现在又凭什么来诋毁我!凭什么凭什么……”
我从来没觉得如此痛快过,视线模糊了又清楚,清楚了再模糊,脸上像淋着一场暴雨,歇斯底里,但很畅快。
林思宇松开了紧紧攥着的拳,轻而缓慢地将手穿过我的肩,一点一点地把我带进怀里,抱紧了。
耳畔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哭出来就没事了……”
我不知道我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好多事,像是要把这几年艰难忍着的话统统吐出来一样,说到哪里又迷迷糊糊睡去,而林思宇就那么静静地守了一夜。
只是下一个天亮,当我睁开眼睛时,有什么我从未预料的事情在轰轰烈烈地拉开序幕,只有潜意识里还萦绕着“他们会为此而付出双倍代价的!”梦呓一样的话语。
看着空荡的房间,我慢慢地握紧身上的被单,眼睛空洞地瞪着天花板,林思宇,你想做什么!
不到一天的时间,我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实现了那个梦呓,要他们付出代价了。
一夜之间,所有的唇枪舌剑猝不及防地转了个方向,速度之快令人应接不暇。
之前的那些评击突然一下子变成了怜悯,我这才恍如从一场梦中惊觉。
指证我抄袭的是舒茗月,而舒茗月曾发表声明,实际上她的助理因为不满我的作品和她的相似,就在网上匿名发帖。
然而,这个时候那助理又突然间站出来说事情其实是有内幕的,并披露了内幕,说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这些事,自己之前之所以会承认是因为舒茗月承诺过事后会支付一笔可观的费用,她当时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同意来污蔑人。
舒茗月一时无言,法院届时撤回传票,媒体舆论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我躲了有多久?为什么感觉一睁眼世界就立刻换了一副嘴脸来对待你,上一秒明明还在让你生不如死,下一秒又反过身来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荣耀就好比如一个圈子,就那么大,却有越来越多的人想方设法挤进来,于是,有人进来了,就有人得出去。
此次舒茗月被挤出这个圈,不能说是意料之外的。
她已经不比当时的我好到哪里去,应该是停手的时候,而我已经两天没有见到林思宇了,事情却在愈演愈烈,我隐隐觉得不安,又道不出这种不安来自于哪里。
最后压死骆驼的那根稻草终于出现,那种不安来源也终于清晰,是程旭。
林思宇说过,要他们付出双倍的代价,是他们,而不是她。而现在舒茗月付出的代价已经够惨重的了,那接下来就是另有其人。
林思宇一直在掐我电话,最后一次转到语音信箱,我只好有气无力:“林思宇,我好像生病了......”
电话挂上没过两秒,来电显示:某花瓶。
电话贴到耳边,某人声音急了,“喂,叶凉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严不严重,马上叫救护车……不,我马上就回去……”
无声地扬扬嘴角,还真就信了呢,不等他说完,我蓦然打断,“林思宇,你停手吧。”
那边沉默了一秒,哈哈说:“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你下一个目标是谁,就是我要说的意思!”
突然沉默下来,我以为他无话可说了,正要挂电话,那边冷冷地蹦出一句:“抱歉,已经来不及了。”
电话被狠狠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