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之前一样,我把药放回到祭坛前,便立马前往下一个时空。我不知道祭坛为什么要把我送到不同的时空里去,还剩下两扇门,为了解开这个谜题,我只有继续前进。
一口黑棺放在老房子的正中间,墙壁上挂满了白绸,人们披麻戴孝围聚在黑棺前。一声唢呐响彻云霄,纸钱烧成灰漫天飞扬,落在人们的头上、衣服上、地上、黑棺上,连人们的心上都落满了灰。
唢呐一响,黄土一盖,逝者入土为安。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却始终不能释怀,女孩哭着喊着要母亲回来,地里多冷啊!
她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沉沉的昏睡过去。醒来时,父亲拿来一撮头发,那是母亲生前病重时脱落的。女孩始终想不通母亲为什么要收集头发留给自己,难道只是为了纪念吗?
整理遗物时,女孩从母亲梳妆桌的抽屉里找出一个木盒,盒子里放有一支蜡烛,蜡烛上雕刻着看不懂的符号和花纹,底部链接着一个精美的青铜烛台。
女孩问进房间拿香烛的父亲这支蜡烛的由来,但连父亲也说不上来。
女孩问父亲:“你要去换香烛吗?”
父亲:“对。”
女孩:“我去吧。刚刚我太激动了,让我再去送送她吧!”
女孩拿着香烛来到坟前,她把那支精致的蜡烛放在正中间点燃。更换完香烛,女孩准备离开,她往后退一步时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住脚,她情急之下跳了一步,不料把母亲遗留下来的头发掉在蜡烛上。女孩立马伸手将其拿回,头发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烧掉部分。
烛芯处飘起屡屡青烟,就在青烟升起的地方,出现一个人的映像,正是女孩的母亲。女孩惊恐之余,心中泛起一丝喜悦。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她母亲不说话,只是以一种宠爱的表情看着她。
我以她母亲朋友的身份出现在她的身边,在这个时空里,我终于有了实体。我站在女孩身后对她道:“你不应该点这支蜡烛的,更不应该用这支蜡烛来烧头发。”
她忙问我为什么。
我解释道:“你有听说过犀角烛吗?据古书中记载,世上有一种犀牛名叫通天犀,它身体上有一道白色的线贯通首尾,便被人们看作灵异之物,这就是灵犀。你刚点燃的这支蜡烛就是用灵犀角制成的。”
女孩欣喜若狂,她激动的问我:“那我是不是能依靠这支犀角烛再多见我母亲几面?”
我道:“你听我说完。犀角烛虽然能通灵,但对人的身体损害极大。传说在东晋时期,牛渚矶水中有许多水怪,一个名叫温峤的人去到那儿,他见水深不可测,便用犀角烛照之,遂看见水下灯火通明,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水怪。晚上他梦到一人斥责他不应该用犀角烛照明,结果他回到镇上不到十天就死了。”
女孩毅然决然道:“我不怕死!”
“但是你母亲不是希望你好好生活吗?”
“但是我母亲也希望我能快乐,她走了我就不快乐了。”
“何必这样呢?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
女孩不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跟她母亲的映像说话。
我见劝不动,便失望的离开。
过了两天,我再见她时,发现她已经消瘦了不少,脸颊两侧微微凹陷,皮肤泛黄,走路也略显疲惫。
她拿着烧剩下的半截犀角烛和所剩无几的头发来到坟前,一如既往地点燃蜡烛,燃烧头发,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母亲的映像。
女孩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母亲脸上的表情正渐渐变得狰狞。
我上前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燃烧头发:“你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就当是为了你母亲的灵魂。”
“我母亲的灵魂怎么了?”
“你用犀角烛烧她的头发时,她的灵魂也在饱受煎熬。”
她摇着头哭喊道:“你在骗我!”
我指着蜡烛方向对她说:“你自己擦亮眼睛看看。”
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母亲的下半身正处于一片火海之中,那不是蜡烛的火,更像是地狱的火。
蜡烛上的头发很快就燃烧殆尽,她看着母亲在火焰中消失,然后抱着熄灭的蜡烛往家走去。
我看她远去的背影,像丢了魂魄似的,仿佛备受煎熬的不是她母亲的灵魂,而是她自己。
我以为她不会再来干蠢事,但没想到第二天,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来到坟前,带着蜡烛、带着头发,却丢了魂。奇怪的是,她手里那撮头发貌似比第一天还多了。
女孩跪坐在坟前,眼睛无神的盯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犀角烛。这次点燃头发,再也没有出现女孩母亲的映像,我本以为她只是为了在心里给自己留一丝慰藉,于是不惜欺骗自己,拿毫无用处的头发来烧。直到我看见她头上一块裸露的皮肤,这才意识到女孩烧的其实是自己的头发。
这些被烧掉的头发再也不能长出来,那块头皮会永远裸露下去。同时换来的,是一次与母亲灵魂的对话,这是真正的、有回应的对话,是灵魂与灵魂之间的交互。
最后头发被烧尽,女孩的灵魂被无情的踢了回来。她不依不饶,继续从头上拔下头发去燃烧,我正准备上前阻止,她却先因疲劳过度而晕厥过去了。
她从病床上醒来时已是第二天,输液管的一头连接着葡萄糖,另一头连接着她的静脉。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出院,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来到坟前,她立马点燃蜡烛,接着从头上拔下一撮头发。
我拦住她问道:“你还记得今天几号吗?”
她摇头。
“今天星期几?”
摇头。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她似乎被我激怒了,用力的推开我的手,发怒道:“你到底想怎样?我跟你又不熟,干嘛多管闲事?你以为你谁呀?”
我尽力保持着冷静对她道:“你发现了吗?你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因为蜡烛正在吃掉你的灵魂,你执着的灵魂就是它最好的养料。当你烧光最后一根头发时,你会永远的陷入虚空之中,非死非生,直到肉身死去,灵魂也不能得到安息。到时候,你就再也不能和你母亲相聚了!”
认真听过我的话,女孩突然跪在地上大哭起来:“我只是想告诉她我爱她!我真的爱她!我不是一个冷血的人!我后悔了,我不应该和她吵架,为什么当时那么幼稚?离开家几年,再回来只能赶上葬礼。我不想让她直到死都以为我讨厌她,其实我真的从心底里爱着她,她是我的母亲啊!”
说到后面,女孩已经泣不成声,她哽咽着,时不时会突然咳嗽几下,之后又呆呆地看着坟前的木牌,上面写着“慈母……之墓”。
“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女孩不再哭泣,只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她眼神涣散,眼里已经没有了光。
我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其实她早就听到了。”
虽然拔掉的头发再也长不出来,虽然做过的蠢事再也不能改变,虽然离开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但我们每天都在前往新的一天,每天都在期盼更好的一天。我们所拥有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我们看向天空,云层之上仿佛出现一张巨大的人脸,那是女孩的母亲,正朝我们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