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锐锋叹息自己的命不好,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如今定水之行结果如何他没有底,但愿招了工随了心愿,赵锐锋看着车窗外飞驶的田野,感到无比的无奈和彷徨。不久车内暗下来,天快黑了,这是车内的人惊蛰的虫子一下苏醒过来了,他们伸伸懒腰,活动活动坐麻的双腿,准备打水吃饭,这时列车员用小推车推来盒饭,是几角钱一盒的,上面浇着黑黑的炖肉的那种大米饭,人们纷纷买盒饭吃,赵锐锋舍不得买,就拿出从自己家里拿来的煎饼随便吃了点。这时天完全暗下来了,车窗外黑呼呼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列车飞驶带出的呼呼的风声和哐哐的车轮声。有时窗外夜空中闪出流动的灯光,那是列车又经过一个城镇,赵锐锋看着看着,困意上来了,就伏在茶几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窗外黄沙飞舞遮天蔽日,看窗外行人,都像电影平原游击队上的队员打扮,都是羊肚子手巾包头,这定是到了河北平原地带了。河北平原地带的人为啥都用羊肚子手巾包头,赵锐锋不解,后来赵锐锋才知道,冀中平原紧靠内蒙古大沙漠,一刮风就卷起漫天风沙,吹起的沙粒最容易进入人的头发,因此这里的人就羊肚子手巾包头了。看到这样装扮的人就知道列车已经到了冀中平原腹地了,离他的目的地定水已经不远了,这时列车也像刚睡醒的怪兽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强打精神向前奔跑。其间穿过保定、石家庄两个大点的城市,最后列车到达目的地定水。定水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县城,和全国的其他县城一样连一座二层楼房都没有,那条主马路两边散落着些破败陈旧的房屋而已。县城不怎么样,可是街上人却很多,在羊肚子手巾包头的农民中夹杂着一些穿崭新蓝色工作服、戴着雪白翻皮帽的年轻人。他们有男有女,操着不同口音,他们个个神采飞扬、精神焕发、他们三三两两地朝气蓬勃地在街上走着说着笑着,不用说他们就是从全国各地招来的石油工人了,不用说他的赵卫东兄弟也是其中的一员了,赵锐锋看到他们真是羡慕的要死。他不敢在街上停留,怕受不了刺激疯掉了,就急急忙忙出了县城去找城西边的燃化部七零四总厂了,大姐赵萍就在那里上班。
从县城往西一里就是七零四总厂所在地,是个灰不溜秋破破烂烂的大院子。厂子虽破败,但牌子却吓人,是中央燃化部直属的厂子.,国家重点企业。进了路南破旧的七零四总厂的大门.里面仍然是一片灰色破败的景象,一条见不到头的灰色大马路,路两边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掉了叶子的大杨树,右边是一座座灰色破旧大厂房,左边是十几排平房,也是青色的。打听大姐去处,大姐名气很大,她是七零四总厂的组织部长,一打听就打听到了,她的家在最在这平房前排最东边的一家。赵锐锋很快找到了大姐的家,总厂组织部长的家也是大港油建书记的家,大姐的丈夫老张是渤海油建书记,他和大姐都是部队转业到地方的,大姐夫是师级干部转业,是属于高干了,大姐是团级干部转业。当时这高级干部的家也普普通通,不过三间平房而已别无他物,这让赵锐锋有些失望,高级干部怎么住这样的地方?住什么地方?应该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小屋不大,却是人声不小,没进门就听到屋里吵吵嚷嚷、笑声不断。赵锐锋推开虚掩的门,只见屋内高朋满座,那些人都向一个齐耳短发容光焕发的中年妇女献殷勤,赵锐锋料定那中年妇女必定是大姐了。人们见赵锐锋进来都静下来,上下打量赵锐锋,赵锐锋忙说:“你是大姐吧!我是山东老家你大叔赵云万的儿子叫大勇的!”“就是大勇弟,是吗?快坐,快坐!”大姐早一步上前双手握住赵锐锋的手说。
众人见部长家来了客人就和大姐打个招呼悄悄地溜走了,屋里只剩下大姐和一个小青年,那小青年接过赵锐锋带来的土特产一点煎饼和几斤花生米。小青年是大姐的秘书,那人手脚伶俐、说话客气,又是沏茶又是倒水又是递烟,忙得不亦乐乎,末了他在大姐耳边耳语几句就出去买菜,大姐让他带钱去,他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有的是钱!”说着乐颠颠地去了。
屋里只剩下大姐和赵锐锋了,姐弟俩坐在大桌边喝水拉家常,赵锐锋心里虽然很急一心想着招工的事,但一时说出来太唐突,就只得和大姐拉家常,拉着拉着就拉到父亲上的事了。赵锐锋如实讲了父亲的经历。赵萍诧异地说:“大叔也当了兵?”
“当了,就是因为送你去解放区被还乡团追杀才当了兵的。”
“是大叔送我当兵的,不是二叔?赵宁怎么说是二叔?”
“不是我叔,我叔是和你同岁的,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怎么会扮成父女?”赵锐锋一口否定。她这才明白这一且都弄错了,才知道是赵宁报错了名字,具体是妹妹怎么弄错的她不知原委。但事已至此也无可挽回,她也不能埋怨妹妹,毕竟她们是亲姐妹。也事自然不能说破,只去得打着哈哈胡弄过去了事。
“懊,原来是大叔送的我,原来弄错了!”大姐欲言又止,“原来是这样,怨不得我爸让我给你找工作。只是可惜来晚了一步,如今到了阳历年底,今年的指标都批完了。”阴差阳错大姐没能给赵锐锋弄到指标显得有些尴尬。她见赵锐锋有些沮丧就忙改口说:“你别急,等会我去厂里再争取一下,看看能否再弄个指标。”大姐说完就急匆匆地去了。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大姐回来了,她有些遗憾地说:“的确是太晚了,明天就是阳历年了,机关都放假了,上那里弄指标?但是大勇弟,今年不成了!但是大勇你不用急,邓主席主持工作,国家大搞建设,明年油田还会招人,明年大姐一定给你弄个指标,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今年真是无能为力,无能为力了。”大姐觉得对不起赵锐锋父子,有些焦急,忙安慰赵锐锋。等赵锐锋情绪稍稍稳定后,大姐才谈起这次厂里招工的内幕。
她说:“我刚从四川油田调来不久,你姐夫正在办调动之中,我初来乍到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在党委讨论招工问题的会议上,才知道油田急需工人,我就给老家要了一个,给枣庄的二姑家二表弟要了一个,给你姐夫老张四川老家的侄女要了一个。我知道乡下困苦就想多弄几个指标给乡下的亲戚朋友,只是只有几天时间,你得知道姓名籍贯才能发准迁证,我当时对老家的人不熟悉,给谁发准签证?因此一切都来不及了。我只给知道的发了准迁证,她的秘书那个小青年就要了三个。”她嘴里说着心里还是埋怨妹妹的:“赵宁呀赵宁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怨不得在老家受苦,是做事太荒唐了,你这样做到底为什么,弄得我还不了大叔这个人情心里过意不去,弄得现在一切都晚了。“大姐和赵锐锋谈了一会话,她要赵锐锋要在徐水多待几天,星期天她要给赵锐锋包酸菜水饺。赵锐锋看到招工是没戏了,也就承认了这个事实,也就死了这条心。再说你不死心怎么办,只得把这事想开了。傍晚大姐的孩子都回来了,大女儿二女儿都二十来岁都参加了工作,老三是个儿子,他和两个妹妹都在上学。大姐的两个女儿性格迥异,大女儿叫丽的对母亲老家来的这个生面孔笑脸相迎,还一个一个舅舅的叫,对赵锐锋很亲热,难得高级干部的女儿有这姿态。而大姐二女儿正相反,她见了赵锐锋连眼角都不瞅,只是白了赵锐锋一眼就进了里屋到吃饭都没有出来。几个小点的孩子对赵锐锋没有成见,嘻嘻哈哈的。晚饭自然丰盛都是那个小青年张罗的,有鸡有鱼的,但赵锐锋一点也吃不出滋味。
第二天赵卫东来到了大姐家里,几天不见赵卫东像完全变了个人,和赵锐锋在街上见到的那些工人一样穿着蓝色的绵工作服,戴着雪白的翻羊皮帽子,像电影《智取威虎山》上的扬子荣。赵锐锋自然是心里如打了五味瓶一样酸酸的不是滋味。赵卫东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高兴地大谈他的工作去向,他要去油田钻井队了,他们钻井队共四十人。男女各半,来自天南海北,明天他们就出发了,带着他们的希望和憧憬开始他们的新生活了。赵锐锋又嫉妒又羡慕,他的心早飞到了广袤的渤海平原上,几十个青年男女搭起帐篷竖起井架。白天干活,晚上点起篝火,在篝火边尽情地跳舞歌唱。几十颗年轻的心在跳跃在飞翔。他和玉兰自然是他们中的成员。他想他进了油田他定能让大姐把玉兰也招来油田的,这样他们就是出笼的小鸟,归山的老虎,他们永远永远的在一起,他们白天上班,晚上在这荒芜人烟的原野上散步,依偎的久久的坐在草地上一起数天上的星星,夜风轻轻的吹拂着他们青春的脸庞,他们好幸福好幸福。而这却成了梦。而在这里的人不是他赵锐锋而是赵卫东,赵锐锋能不伤感?闲着没事赵锐锋就到县城去,他总站在路边,目送一辆辆载着钻井器材和年轻工人的汽车从身边走过,他的心也随着汽车远去直到最后一辆汽车走远,他才回来。
三天后的傍晚,赵锐锋出现在家乡水镇的火车站上。那天天气阴沉还下着小雪花。赵锐锋下了火车孤零零站在车站阳台上。看那小雪花在路灯下如无数灯蛾在飞舞。赵锐锋见天还没有黑透,就赶忙越过铁轨往南面的西武庄村走。前面说过,赵锐锋堂堂一大男人,害怕走夜路。这都是小时候听人讲那些鬼怪故事吓的。赵锐锋知道今晚有八里夜路要走。他心里不免发怵,步子就加快了。他刚翻过铁轨来到南边的路上,忽然斜刺里飞出了韩玉兰和安小苗。赵锐锋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被爱烧昏了头少女来迎接赵锐锋来了
“你,你们干什么去了来了,怎么在这里?”赵锐锋虽惊喜又不安。
“来迎你呀,怕你害怕呀。”安小苗快嘴快舌地说,“我和玉兰姐早想来迎你了,不信你问玉兰?”韩玉兰羞赧地点点头。
“你们怎么知道我去徐水找工作的事又知道我今天回来,又知道我坐这趟车?”三人上了路赵锐锋一左一右把两个女孩揽在怀里疑惑地问。
“怎么不知道,你一走我们就知道了。我们听说后,真是又高兴又苦恼,高兴的是你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不在农村受苦了,苦恼的是你远走高飞,我们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们盼着你招工又怕你离开我们,我俩这几天如掉了魂一样,惶惶不可终日,我俩一天跑火车站几次,看从北方来的火车到站的时间表,天天我们等,已经等了三天了终于等到了你!”,忽然安小苗惊叫着说:“你招工了没有?你怎么回来了?”
“没有!”赵锐锋沮丧地说。
“没有。怎么会呢!”小苗惊叫着,“你和赵卫东都是同样的兄弟,怎么只招他不招你,这不公平!”小苗给赵锐锋打抱不平。
“唉,说来话长,不是一时半会说清楚的,好了别提它了,不当工人不是一样活着?”赵锐锋自嘲着说。
“那可不一样,当工人多好,吃香的喝辣的,我和玉兰姐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你飞出农村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们就再无遗憾了!”
靠在赵锐锋肩上的安小苗又动情地说:“哥,你知道吗?”她总把姐夫叫哥。“一天我和玉兰姐赶集,我们看见一个人特想你,我们就跟着那人走,那人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直到那人走上了一条与我们村相反的路。我们才知道那人不是你我们才懊恼地回来了”
一听到心上人败走油田,小姑娘的心如炸开了一般,他们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的心痛的发颤,一切梦想又破灭了,他们命怎么这么苦,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吗?她走后她做过多么甜美的梦,他们就生活在北方的竖满井架的原野上。。。。。。虽然这生活比不上心上人写书成名带她周游世界,但他们这对就要被狂风折断的风筝也算有了着落了。如今他们前途未知,如这迷茫的夜空,姑娘能不心焦难过。她的心木了连头上身上的雪花都不知道扑打。赵锐锋和小苗说着话,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韩玉兰,他见韩玉兰低着头一句话不说,赵锐锋知道他让她失望了。对不起呀,心爱的姑娘!为了我们一起飞,我会努力的!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暗暗下着决心。他轻轻扑打去姑娘身上头上的雪花,拥着姑娘的手臂拥的更紧了。
他们踏着冻得坚硬的地面往前走。雪下的的越来越大,他们加快了脚步。四周灰茫茫一片,像他们未知的前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