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即使这事发生很久之后,李农每每回想起来还都有些后怕。
看着石业在来人面前毕恭毕敬,李农悄声问一旁的秦玉:“此人是谁?”
秦玉回道:“此人乃是负责整个修城工程的官员,姓程,不过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程大人走了过来,石业弯腰跟在他身旁,鞍前马后,恨不得化作前者的踏脚石,极尽谄媚之色。
程大人望着身上伤痕累累的宋河,微微皱皱眉头,问道:“怎么回事?”
石业回道:“大人,此人偷懒不肯干活,属下正在惩罚于他。”
程大人没有说话,筑城是件大事,此次石勒更是发动十来万百姓赶工,每天因为劳累或是疾病而死之人,不在少数,所以一个奴隶的生死,他还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最关心的只有城墙的修建进度和质量。
“这次筑城十分重要,不能有一点闪失,你必须给我看紧了。”程大人像是叮嘱,实则是命令。
石业恭敬回道:“属下一定谨记程大人的教诲。”
程大人纠正道:“不是我,是赵王。”
石业连连点头道:“对对,程大人教训的是,卑职一定谨记赵王还有程大人的命令,入冬之前一定准时完成任务。”
程大人其实对石业的媚态很反感,但估计是修养好,并没有露出厌恶的神色,说道:“管好你的人,不要再有喧哗的事情发生,。”
“卑职一定办好。”石业连连点头,然后口气变冷,“待卑职将这不听话的奴隶打死,杀鸡儆猴,看以后谁还敢偷懒。”
程大人眉头皱了一下,显然不满石业的行为,不过他也没有劝阻,一个奴隶的性命,还不值得把他和石业之间的关系搞僵。
原因很简单,程大人名叫程遐,是汉人;而石业乃是羯胡人,在这个胡尊汉卑的时代,程遐虽然官位比石业高出许多,但还不能将后者怎样!
并且石业和某位实权将军还能扯得上一点关系,这就让程遐对自己的这位手下颇有些忌惮了。
“好自为之。”程瑕说完,转身走人。
“他怎么走了,都不管管吗?”李农大惊。
秦玉无奈道:“石业乃是羯胡人,程大人官位虽高却是汉人,若是真斗起来,他不一定能占得了便宜!”
“还有这么荒诞之事?”
李农伤心得很,汉人都不帮汉人,这是什么世道?
但一想想明末的那些吴三桂洪承畴之流,还有日寇侵入时层出不穷的汉奸,他似乎又没那么执着了。
果然,在程遐转身之后,石业原本谄媚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一双眼更是露出恶毒之色。
这一切,都被李农看在眼里。
他突然一动,问道:“你说程大人和石业这两人,感情应该不好吧?”
秦玉一愣,对李农的问题有些捉摸不透,随即回道:“应该不怎好。”
话音刚落,李农已经冲出去了,嘴里大声叫道:“程大人,请留步,小人有要事禀告。”
石业大怒,话说他手段狠毒,只允许手下人听自己的,平时筑城根本容不得程遐插手,更是因为程遐不给面子,强行将自己负责的城墙推倒重筑的事情而心有怨气。
所以李农越过石业直接找上程遐的行径,分明便是在后者的脸。
“站住!”石业怒喝。
但李农哪里会去理他,径直朝程遐冲过去。
眼前人影一晃,程遐的护卫已经拦住了李农的去路。
护卫两边的太阳穴凸起,双目炯炯有神,显然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他手按刀柄,只要李农略微有些出轨动作,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刀杀人。
“程大人,属下管教不严,冲突大人了。”石业上来先向程遐道歉,接着转头恶狠狠朝李农喝道,“给我滚回去。”
到了这种时候,李农哪还会去管石业,他朝程遐大声说道:“程大人,小人有筑城的相关要事相告。”
“叫你滚回去没听见吗?”石业对李农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行径十分不满,说着就去拉李农的手臂准备往回拖。
说实话,他心里有些紧张,虽然只是一个小官,但手下掌管数百号奴隶,多少还是有点油水过手的,李农这么着急找上程遐,让他以为自己有把柄落在李农手里,因此就算与程遐撕破脸,他也要将李农拖回去杀人灭口的。
程遐似乎在观望,又似乎在看戏。
或许他认为李农是石业的人,又或许他不知道李农的来意,所以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但石业的手抓住李农的胳膊时,后者心中顿时一阵紧张,他急忙朝程遐求救道:“程大人,小人世代为泥土匠,家中有秘方,造出来的黏土比三合土要好上许多。”
“瞎说什么?”石业心中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拖着李农往回走,此时已经有几个监工上来接应了。
身体被人从粗糙的地上拖过,身上几乎没多少衣裳的李农,皮肤与粗糙的沙土相互摩擦,顿时血肉模糊。
但李农并不怎么觉得痛,他的心实在是麻木了。
他的心很凉,尤其是看到程遐没有反应时,他感觉自己压错宝了,错的离谱。
是自己冲动了吗?
不,是世人太冷漠了。
正当李农由最初的希望变为失望再转为绝望之时,背后传来一声音。
“慢着。”
这是程大人的声音,李农原本如死灰般的心,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他使劲挣脱按住自己双臂的监工,站了起来,望着程遐。
程遐看着这个年轻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特别,不是说后者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直接越过石业找上自己,而是因为后者被拖走时竟然不挣扎不求饶不解释,这与其之前慷慨自荐十分不同。
他觉得这个年轻人有戏。
话说他这个襄国令不好当,既要维持当地的发展和治安,整天一大堆事情本就忙得焦头烂额,如今还要摊上筑城一事,时间更是捉襟见肘,可不管不行,石勒杀人,那可是眼都不眨一下的,他可不管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还是什么交情的。
而眼前的这个石业,最是滑头,是对手特意安插在这里的,不说是眼中钉肉中刺,但一颗沙子搁在眼里也难受啊。
如果能有机会将其弄走,那以后办事情可就不会束手束脚的了。
而李农,似乎老天是将机会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