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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H5N1禽流感

当桑阳焦头难额之际,虞青也是焦头难额时,准确的说,有些生死攸关了。谁会想到,平常食之美味见之可爱的活蹦乱跳的鸡鸭鹅,竟也会给人类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没什么预兆的,木村一农户饲养的鸭出现大批死亡,前前后后一共死了二千多只。县兽医部门立刻上报给市兽医部门,市兽医部门立刻上报给省兽医部门。省兽医部门立刻进行检测,初步诊断为疑似高致病性禽流感。没多久经国家禽流感参考实验室确诊为H5N1亚型高致病性禽流感。H5N1亚型高致病性禽流感是一种能传染给人的禽流感,发病快,死亡率也高。饲养鸭的农户郭某就因感染H5N1亚型高致病性禽流感很快死亡……县里很快下达命令,对郭某养鸭场进行封锁,并以此为圆点三公里为半径内的活禽全部扑杀,扑杀后还要进行全面消毒;对受威胁区家禽进行紧急免疫。全县上下立即动员起来,几乎全县一半的机关干部都被召集到虹川镇政府院内准备去打防治禽流感那场硬仗。不管发生什么大事,属地的基层政府那就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对这么严峻的疫情,虹川镇政在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早在县里命令未下达前就已对郭某养鸭场的鸭子全部扑杀,并进行了全面消毒。这样的反应速度着实让县里很是满意,不管是部门还是人,对反应迟钝总是不乐待见的。现在对于满院黑压压的干部,由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龚力强统一组织调配,一番动员后,他立刻对所有的干部进行了分组分工。全部人员共分了五个大组。五个大组后面又分了好几个小组。虞青和本单位财政所长黄国军,计生专干吴丽,党委委员王平,也是第三扑杀小组的组长共四人,外单位的八人共十二人组成第三扑杀小组。他们领到的任务是先对疫区内安溪村的散养的家禽扑杀,然后扑杀元口村郭军生大型养鸭场的鸭子。

虞青一行人全部戴着口罩,一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捆麻袋浩浩荡荡进入安溪村。虞青前后左右看看了看,突然感觉他们自己有点鬼子进村的意味。他们所到之处,尽是鸡飞狗跳,东西掉地叮咚响,鸡鸭的惨叫声和人们叫喊声不断绝于耳,冬日的阳光原本是静静地照着这个村庄,像是一块幕布,现在仿佛突然被划拉了一下,在是惊魂未定,割裂了的幕布在风中不停地颤动着。总在机关里呆的人,显然不是抓鸡抓鸭的好手,在这等农活上,不亚于是三级残废,追着别人的鸡赶着别人的鸭,样子尽是滑稽与狼狈,不是摔了个狗吃屎状就是掉入了泥坑,弄地满身是泥浑身是土,边上看热闹的人尽是捂住嘴巴笑,那个时候的他们好像特显斯文。鸡鸭的主人显然都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家禽就这样活活被扑杀,总是按着他们自己家禽的熟悉的呼唤,把鸡鸭呼叫地远远的,故意让人抓不着。与此做法相比,虞青更倾向那些先听到了风声村民,利索的把家里的鸡鸭全宰了煮了吃的做法。就虞青内心来说,她总觉地那活蹦乱跳散养在农户家里的鸡鸭,不会染上什么病,就这么装进麻袋活埋了,那真真是可惜了。哎,虞青那从小受了“粒粒皆辛苦”深刻熏陶,本能爱惜食物的天性似乎在哪都改不。让虞青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农妇,家里养了三只大公鸡,那公鸡也真是好啊,羽毛油光水滑的,鸡爪金黄金黄的,尾巴的毛高高翘起,像是一把小扫把,看着就特喜欢。虞青他们去抓她的鸡时,她哭着紧拽那装鸡装鸭的麻袋,“求求你们了,那鸡是留着我大儿子高考吃的。前段时间我二儿子病了一场,他闹着要吃鸡我都舍不得宰杀给他吃啊!我大儿子读高三了,平常都没钱给他买鱼买肉吃,就指着这几只鸡给他补充点营养呀!我,我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好苦啊!求求你们了!”眼泪在农妇瘦削粗糙的脸上流淌,像是在沟壑中前行。虞青看着那破旧的土坯房,时间让原来的黄色变成了黑褐色。房子里除了一张吃饭的旧四方桌以及围着桌子边上的四条宽窄不一光滑不一的长凳外,还有就是一辆已看不清原来颜色破旧的自行车,车上挂着大大小小的衣服裤子。听她这么哭诉,那几个抓鸡的人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虞青走到组长王平身边说,“王委员,要不,这几只就算了吧!”王平似乎也正有此意,“应该不会有问题吧!”这话虽是对着虞青说的,但也是问他自己。有些事总是提起来千金,放下来三两。“出了事我承担好了。”王平最终还是下了决心。他朝工作组的人使了个眼色,大家都心领神会,都把鸡还给农妇,农妇什么话也没说,从厨房里拿出菜刀,利索的把这三只鸡全杀了。虞青眼眶湿湿的,她小声对王平说,“要是上面追责,就让我担着”。王平脸色凝重,“你一个女人家家的,想那么多干嘛,有事也是我的事。”过后,虞青觉得自己太天真,万一那三只鸡染上了禽流感,那她可就罪孽深重了,岂止担责那么简单,王平正是考虑到这些,所以,才这样对她说。看来很多时候,做工作还真是不能感情用事的,理智与原则更能切断一切隐患。

相比抓安溪村散养的鸡鸭,扑杀郭军生养殖场鸭子工作量多了好几倍。他家有十几个鸭棚,每个鸭棚里有一千多只鸭子,总共就有一万二千多只。安溪村所有的散养鸡鸭的农户所有的鸡鸭加在一块也不过二千多只。所有对于散养,养殖场那可就是大场面了。虞青一行人有些脚不着地的进了一个鸭棚,因为鸭棚里到处是鸭屎,真不忍心下脚。鸭棚里鸭毛纷飞着,仿佛是个异类的世界。进入鸭棚唯一的有点好处就是比外面温暖地多,只能说鸭棚里鸭气很高,那么多的生灵的呼吸就把温度升上去了。虞青他们进入鸭棚时,鸭子们摇摇摆摆地从鸭棚的这边走到那边,从那边走到这边,还时不时地唱着鸭歌,全然不知大祸已临头。虞青很快把一只鸭子抓在手里,这是她扑杀以来第一次抓鸭子。先前在安溪村抓鸡鸭,拼的是速度和技术,所以都是由他们男同志去抓,抓到后拧断脖子,然后扔到麻袋里,由女同志负责打包。现在鸭棚里抓鸭子不用费什么力跑什么路,又因数量大,所以工作组就得全员上了。鸭毛之下的鸭子的身子暖乎乎的,它那小眼睛像是一颗小黑豆似的滴溜溜的一直看着虞青,令虞青的手发虚,怎么也下不了手。她都几乎没法去想象它会就此在自己的手里断了命,然后就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了。她呆愣着看着旁边的执法局的李昆凌,他倒是动作利索,一抓一扭一丢,三步就完事了。“我可不可以不扭断它脖子了,直接放在麻袋里?”虞青征询李昆凌的意见说。“也可以吧,只要不让它们跑出来就行。”李昆凌回答她说。虞青听后如释重负,只要不让她那么残忍的杀生,那就是对她的特赦了。昏黄的灯光,刺鼻的鸭粪味,纷飞的鸭毛,鸭子的不绝的惨叫声,那种近乎用酷刑的环境让虞青的心备受折磨,或许她一直就怀揣着一颗敬畏生灵的心。心累或许只有少数几个人,身体的疲劳却是席卷了他们组的所有人。虞青他们已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此刻的他们已是手无缚鸡之力,脚无移步之劲,更严重的,一直佝偻着腰干活,腰已直不起来了。“明天早上我呀,使劲那么一咳,呀,怎么喉咙里咳出了一只鸭子?”县志办吴主任说。他是一个非常乐观的人,平常似乎有讲不完的笑话和段子,这在全县都是出了名的。听到他这么一说,觉得很好笑,但是不知怎么也笑不出来。喉咙干干的发硬,似乎做不了任何工作了。“都说最浩瀚的是宇宙,我现在觉得是鸭棚,那无穷无尽的鸭子啊!什么时候我才能把你们赶尽杀绝呀!”“对啊,再干下去,它们不死我也得活活累死了。”工商局李股长说。“我们还没完成任务的一半呢?好像还有七个鸭棚的鸭子还没动一只。”“啊!我真不行了!”农业局的小芳摊坐在地上,全然不顾满地的鸭屎,所以,“讲究”永远是对那些有条件的人。就像有钱的人会讲究吃饭的地方多少星级的大酒店,没钱的人才不管,路边摊吃地也十分欢。“你们这些女同胞啊,别怪我们男同志不怜香惜玉,我们也想把活全揽下来,可是,任务在那么巨大,我们人员又那么单薄,我们也是没办法啊!我都向上面要了几次人,请求他们派人来支援我们,可他们都回答说已派不出人来了。”组长王平说。是啊,冗长的劳动时间,超强的劳动负荷早把缺乏劳动锻炼的工作人员累的疲惫不堪了,每个人都累,每个人都想休息,可是每个人是不能休息了。那“嘎嘎”叫唤的鸭子,像一根根扣在他们头上的弦,每叫一次就得紧绷一次。虞青农村出身,打小就是干农活的好手,只是几年大学几年工作后,干农活的功夫基本就荒废了,所以古人说“业精于勤荒于嬉”那可真真就是至理名言了。现在的她也两腿发虚,手脚无力,戴着口罩在那么混浊的空气里那么久,感觉有点窒息。组长既然这么说了,大家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有一下没一下的干,传说中的磨洋工就是这样子。

外面,天空已露出隐隐的亮光,空气清新又寒冷,高大的苦楝树枝丫上零星的挂着已脱落变枯黄的苦楝子,远处的田野间,一根根矗立的电线杆像一个个卫兵一样,纹丝不动的守卫在那里。相比外面,特别对于刚从外面进入鸭棚的人来说,鸭棚里是一个绝对浑浊的世界。鸭子时时扑腾扬起的灰尘,像是一场场微型的沙尘暴,所经之处必将昏暗,布满蜘蛛网灯泡发出的灰黄的灯光更是增加了这种沙尘暴般的效果。虞青他们似乎已习惯了这浓浓的腥臭味,迷迷蒙蒙的空气,唯一没有习惯的是身体的劳累,他们像是拉田累坏的老黄牛,任凭主人用多大力气的抽打皮鞭,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工作停滞不前,没人还有力气去管它能不能突破,却是发愁这种局面将如何终结。“要不,我一把火把它们都烧了,你们还能有烤鸭吃呢!”大半生工作都是勤勤恳恳的黄国军说,他的头发已乱糟糟的,上面有好些鸭毛,脸上也沾满了灰尘,真就像在鸭棚里睡了一夜一样。“想像一下,一下子烤几千鸭子,那场面,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老黄,我支持你!”吴主任倚在鸭棚中间的一根柱子上,有气没力地说。众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中明白的很,那就是一句气话而已,那种一次烤几千只鸭子的盛况是永远也不会发生的。

好像,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你越是心心念念的期待结果,结果像是跟捉迷藏,永远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当你放弃期待,不再守望时,结果就会悄无声息地出现,让你惊异地站不住脚。没有任何预兆,只听见“砰”的一声,就看到小芳突然直挺挺地倒在鸭棚里。刚开始,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见吓坏了的鸭子着急忙慌地从她身上跳来跳去这才反应过来。王平一边吩咐李昆凌把小芳背到外面,虞青和吴丽负责照顾她,一边拨打120。

猛然从鸭棚走到外面,虽清冷的寒风令虞青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对于久处昏暗、浑浊、吵闹环境的人来说,不异于重获新生。外面那么光亮那么的有质感,就是路边枯黄的小草,虞青也倍感迷人。李昆凌先是把小芳放在路边的草地上,虞青坐到草地上将她扶起,让小芳倚靠着她。虞青把手放到小芳的胸口,感觉她心脏跳动还平稳,就是全身烫地厉害,想必那就是她昏厥的原因之一。她现在全身都脏兮兮的,像是在垃圾堆里打过滚的猫,就连脸上还有鸭子脚蹼的印子。地下跟冰块似的,那种冰凉沁人骨髓。吴丽四处搜索,终于找到两块大一点的木板,虽不干净,但还是能用。虞青和吴丽一起把小芳弄到了木板上,照旧由虞青搂抱着她,比起刚才坐地上,坐在木板上暖和多了。很快听到救护车“嘀唔嘀唔……”的声音,虞青的心里如释重负,总算来了,而且来的不只一辆。从一辆救护车上动作迅速地下来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他们来到小芳的面前,对小芳做了一个快速的检查后,用担架把小芳抬上了救护车,那辆救护车很快开走了。另一辆车子却一动不动地停在那里。正当虞青疑惑之际,王平和工作组的其他人从鸭棚出来了,冬天的阳光清晰照着他们一个个疲惫的脸,还有零乱又肮脏的全身。他们脸上无论是深是浅的皱纹,此刻都成了一条灰线。“大家都过来一下,”王平对大家说。见大家很快聚拢在一起,他脸色凝重的说,“刚才经几位专家集体初步诊断,小芳,小芳疑似被传染了禽流感了。”不亚于被强电流击中了一样,虞青他们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却始终还是不相信的样子。“怎么可能?是疑似吧,那就有可能不是。”吴丽声音发颤地说。其实在大家的潜意识里,禽流感还是离自己很远的。“哎,对,但也有可能……就是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大家要有最坏的打算。”王平说到这,有点说不下去了,他转过身去调整了一下,然后又转回来,语调平稳了一些,“大家也都累了,看,那辆救护车就是来接我们的。”“它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原先的敬老院,我们被隔离。

敬老院位于一座小山坡上。三面都是山,一面临路,面积有一万多平米,里面除了三幢四层的青砖房子外,就是院落了。因此,院落的面积很大,走到里面就有种很宽阔的感觉。特别对长期居住在房屋林立的人来说,这儿就是天堂了。原先住在这个敬老院的那些老人两年前都搬到新建的敬老院去住了,那儿更大,设施也更齐备。敬老院的东侧,有几块很大的菜地,虽都已长满了草,绿油油的,却也丝毫掩盖不了老人们曾辛勤劳作的痕迹。除了菜地,敬老院里还种了很多果实,像枇杷树呀、橘子树呀、枣树呀、桃树呀……仿佛小县城里的常规果树品种,这个敬老院是应有尽有。第一次来到那儿的人会以为进入了一个果园。可惜这是冬季,既没有树开花,树上也没有果实,除了橘子树,其它树的树叶都稀稀拉拉的。即使如此,丝毫不阻挡人们的想象它们在春天或夏天里枝繁叶茂的样子。虞青原本以为就他们几个人被隔离,却没想到三幢房子除了餐厅和厨房以及两间管理办公室,几乎都住满了人。他们大部分是以郭某为核心向四周辐射的关联人。首先是郭某的家人,然后是与郭某家人联系密切的人,再就是郭某家人联系密切的人联系密切的人,以此类推,形成了一条很长的反射弧。所以隔离的人也就多了起来。不要以为人多了就热闹了,相反,每一幢楼都安安静静的,几乎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倒是树上的鸟儿,总在树上叽叽喳喳的。被隔离的人,一人住一个房间,除了洗澡和上厕所,都不能离开房间。就是洗澡和上厕所,也要事先报隔离办安排,以避免隔离人与隔离人相遇,发生二次传染。被隔离的每一个人,虽只是怀疑有可能被传染,此时却像极了古时候的人得瘟疫,每个人都避之不及。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什么东西也没有,就这床想必刚买的,还散发出浓重的油漆味。被隔离的第一天,她天昏地暗的睡了一天。第二天精神好多了,这才关心起自己的处境。呆在房间里面,除了打开窗子看看外面的树,数数树上的叶子,就是玩手机了。她曾给家里去过一个电话,母亲一听是她就大哭不止,就像她已得了绝症似的,任凭虞青怎么安慰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她换了让父亲接电话,没想到话没说两句,父亲也哽咽起来。这让原先觉得被“隔离”算不了什么事的虞青心情变地很糟糕,可又没法化解,只能默默挂了电话。桑阳给他来过电话,两人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相比虞青的父母,桑阳表现的云淡风轻,可能他也觉得不算事,这让虞青倍感安慰。由于他总有电话打进来,虞青不想耽误他的工作,就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被隔离外的世界,当然不似虞青以为那般的平静。随着隔离人数的不断增多,家禽扑杀面积的延伸,弄地全县人民愈加人心惶惶。原本还以为那只是政府又一兴师动众闹腾,现在不得不开始重视起来。不管是工人、农民、干部都小心谨慎不打折扣地执行政府的每一个指令。该扑杀的扑杀,该清理的清理,该消毒的消毒。全县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干净整洁,就是以前的犄角旮旯、卫生环境死角此次也被彻底清理消毒。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那些曾侥幸生存下来的各类细菌此刻似乎已无处可逃了。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就是有人传言板蓝根可以预防禽流感,一时之间,各大药店的板蓝根被抢购一空。商家调货不赢,以至于板兰根好几天都处于断货状态。外面的气氛如此之紧张,这也难怪虞青的父母担心难过地哭了。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虞青正躺在床上看手机资讯,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虞青猜想是送开水的人来了,前两天也是这个点送来的。她也懒得整理自己被睡乱的头发和衣服,直接就去开门。门一打开,一种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桑阳站在门口,两手提着东西,嘴角挂着微笑,目光闪闪地看着她。虞青一时反应不过来,桑阳却很快溜进了屋子,反身立刻把门关上了。“你……”虞青忍不住叫道,但她的嘴很快被桑阳的手捂住了,只看到虞青的眼睛在骨碌转着。“嘘……”桑阳松开手,朝虞青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你……”虞青还是忍不住要说话,这次捂住她嘴巴的可不是桑阳的大手却是他坚韧有力的嘴唇。他的嘴堵住了虞青的嘴,热烈的激吻起来。虞青架不住他的热情,心中的顾虑与担心逐渐的模糊,全情地与桑阳亲吻起来。正当两人越吻越激烈之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虞青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迅速挣脱桑阳的怀抱,整了整刚被弄乱的头发,满脸潮红地看了桑阳一眼。桑阳两手下垂,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看着虞青直笑。虞青又羞又慌,不知如何见人,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门外敲门声急,用冷毛巾擦了把脸,再整了整衣服,觉得比刚才自然多了,这才开门。门外站的是隔离办的黄主任和小李,两人都戴着厚厚的口罩,额头上已满是汗水。“小虞啊,有没有陌生人到你的房间?不对,是你有没有看到什么陌生人,一个男的,三十左右。”黄主任显然觉得说有陌生的男人进入她的房间是对她的亵渎,所以才改口问有没有看到。虞青的头“嗡”的一下混乱了。对呀,自己还正被隔离呢?怎么能和桑阳亲吻呢?万一自己已感染了禽流感,那……啊!后果真不敢设想。刚才自己真是晕了头了,把这么严重的问题都忘了。那现在,怎么办呢?面子的问题是没法顾忌了,这事是绝对不能隐瞒的,这可关系到公众的安全。想到这,她满脸尴尬地说,“我朋友,他,他给我送东西来了。”虞青的话刚落,桑阳已站到了门口。看到他,黄主任长舒了一口气,“你……你,刚才我不是叫你快走吗?这儿可不能逛的。”黄主任显然原先是打算破口大骂一顿的,害的她担惊受怕疯一样的寻找,所以她厉声“你”“你”几次,最终还是平息了怒火,语气恢复到正常。压住黄主任心中怒火的当然不是桑阳诚恳的认错态度,是那满满的一车子板蓝根。当黄主任看到那满满的一车子板蓝根并且桑阳说全部无偿赠送这儿时,黄主任几乎感激涕零了。在板蓝根那么紧缺的时候,一下子能拥有那么多的板蓝根,这就无异于成土豪了。当土豪的感觉真好啊!不用小心算计,缩手缩脚,可以放开手脚尽情地用,话要说回来,那毕竟是药不是饭,还是要适量的。“我是特意来看她的。”桑阳坦诚地说。“哦……”黄主任那么意味深长地一“哦”,羞的虞青满脸通红,仿佛向她承认了他俩干了坏事一样。“既然已这样了,你是不能再走了,就这隔壁有一间放杂物的仓库,一会儿我叫人收拾出来,你就住到那儿去吧。”黄主任说完,快步走了,小李一路小跑追随着她去了。“你傻啊!万一我传染了怎么办?”虞青此刻神经质般地担心起来。“那我就和你一起得禽流感呗!刚才那么热烈地吻你,不就是这个目的吗?”桑阳一脸坏笑,目光却是温温柔柔的,看地虞青满心暖暖的。“你……”想到刚才的热吻,虞青又羞又恼,她胡乱的锤着桑阳的胸脯,桑阳顺势一把将她搂住,又热吻起来。

这样,桑阳就住在虞青隔壁的房间。因为是隔离,每个房间你看到的时候总是关着,好像它们就是一直关着的。这样也就方便了虞青和桑阳来往。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俩就穿着袜子蹑手蹑脚的从这个房间蹿到那个房间,两人倒有点像偷情,事实上好像是比平常的约会刺激一些。两人溜到一起自然要亲亲我我一翻,然后再一起在手机上看电影或者聊聊天啥的,日子看起来十分惬意。两人以前从没那么多时间粘在一块,这让虞青心中开始滋生出希望隔离的时间长些的想法。让虞青感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桑阳的电话太多了,并且,每每他接完电话,他原本的好心情总是要打折扣,尽管他十分尽力的掩饰,但虞青还是能感觉得出来。

一天晚上,虞青偷偷溜进桑阳的房间。房间里烟雾缭绕,白色透明的烟灰缸里已是满满的烟蒂。桑阳站在窗前,神色阴郁。虞青什么话也没说,慢慢地走到他身旁,双手环抱着他的腰,头倚靠在他的肩上。桑阳轻轻抓住环抱着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窗外是漆黑一片,偶尔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虞青感觉桑阳今天的呼吸格外粗重,心中猜想他一定是遇上事了。她很想问,忽又觉地桑阳要是想告诉她自然会告诉她的。就在这时,桑阳的手机响了。“嗯,”桑阳说,眉头微微一皱。“桑总,黎总刚刚回电话说,要是在原先讲好的降三个的基础上再降一个点,而且他首付只能付售价的50%,同意这些条件他才会接盘。”由于两人贴的那么近,电话里的声音清晰地传到虞青的耳边,虞青听出那是李旭的声音。“嗯。”桑阳不动声色的应着。“这个人也太黑了,明显是趁人之危嘛!”李旭继续愤愤的说,“本来我们的报价就够低了,再降一个点,那不是逼着我们割肉吗?还首付60%。”“嗯,我知道了,蔚廷湾季总那边呢?”“季总,季总倒还可以,没有漫天压价,只是他拿不出那么多现金,这对我们也没什么用啊!现在富泰那儿到处缺钱,鼎盛建筑公司说再不按合同规定给他们打钱,他们就要停工了。更气人的是我们公司的那些董事,说只要鼎盛建筑公司一停工,他们就要退股或另选董事长。唉,反正公司现在已乱成一锅粥了,桑总你能不能想办法出来一下,很多事情只有你在才能拿定主意啊!”“出去?那是不可能的。”桑阳拣最容易回答的回答。“那怎么办?”李旭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没事,你不用担心,你该怎么办的还这么办。”桑阳说完就挂了电话,他站着没动,双手仍握住虞青的手。虞青可安静不了了,她转过身对着桑阳说,“原来你那儿那么多事。”“放下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他拍拍虞青的肩,安慰她说。放下,那是了结了尘缘的人说的话,什么四大皆空,什么心静如水,是个凡人那是根本做不到的,只是一时用来自我安慰罢了。像桑阳那样的男人,没了事业,无异于鸟儿没了翅膀,猴子没了双脚。虞青的头紧紧贴住桑阳的肩,轻轻的说,“就是吃糠咽菜,我也一辈子跟着你。”桑阳的身子凛了凛,然后不由地长吸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双手扶住虞青的肩头说,“傻瓜,怎么可能让你吃糠咽菜,我桑阳的女人,一定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虞青看着桑阳,见他此刻是满满的自信与果敢,让人见了不会有丝毫的疑虑。“我已经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虞青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她有些痴醉的看着桑阳。桑阳哪受地住她这么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狂吻起来。????第二天傍晚,虞青已吃过晚饭,收拾碗筷的阿姨已过来收拾碗筷了。虞青把碗筷递给她时,她嘀咕着说,“你隔壁的那个不知怎么回事,一日三餐的碗筷都没收到……”她正说着,只见黄主任带着四五个人上来了,其中还有两个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手套,已是全副武装的医生护士。他们急促地在桑阳的房门前停下,虞青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自昨晚分开后,他们就没再联系,本想着到了晚上再过去的,不曾想……记得昨天分开时他还好好的呢,发生什么事了……“桑阳,开门。”黄主任一边敲一边叫着,可好一会儿也没反应。敲门声叫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把在场的人一遍一遍的敲进紧张与恐怖的范围。“桑阳,你再不开门我们就硬闯了?”黄主任扯着喉咙大声叫道,声音有些许的颤抖。“桑阳,你再不开门我……”就在这时,门“吱嘎”一声开了。门口的人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有点呆愣的看着这个胡子拉碴,脸上有些余怒的男人。还是医生反应快,他立刻走前一步,用体温枪对着桑阳的额头测体温。医生的目光紧盯着体温枪,其他人的目光盯着医生,像是等待已在弦上的箭。“36°8”,医生说。“多少?”黄主任问。医生又看了看体温枪说,“36°8”。那个数字让在场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有个女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蹲了下去,不停轻声说,“我的小心脏啊!我的小心脏啊!”。“桑总啊,你有什么不舒服吗?”黄主任恢复了以往对桑阳恭敬和蔼的态度。“没有。”桑阳仍旧没精神,坏情绪仍未扭转过来。“那你怎么不吃饭啊,疫情期间,多吃饭才有抵抗力……”黄主任苦口婆心的说。“没事了吧?”桑阳打断黄主任的话问。黄主任尴尬地看了看他,“没,没事了。”黄主任话音刚落,门就关上了。

晚上,虞青去敲桑阳的门,没人应,手机关机。天空黑压压的,雷声一阵响过一阵,不知道为什么怎么沉寂的冬天怎么会有雷声。虞青轻轻的敲过隔离着她和桑阳的那堵墙,向是自说自话,毫无反应。此刻,她多想幻化成孙悟空或是土行孙,能够有穿墙破洞的本领啊!虞青知道自己太心急了,太担心桑阳了,一颗心总也静不下来,就像那隆隆的雷声,把安静的世界震的七零八落。桑阳原本或许只是要静静的,虞青虽这么想,却总报希望的拨打着手机,像是彩民一样,虽知希望渺茫,却也一次也不舍得遗漏。第二天,虞青问收拾碗筷的阿姨,她说桑阳只是晚餐吃了点,其他的都是原封不动拿了出来。虞青的心几乎跌落到谷底,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来了一条信息,“这几天我处理一点事情,你要好好的。”虞青盯着这几个字一阵发愣,然后喃喃地对自己说,“好的,知道了。”

看来划重点不是学生的专利。一个人,一个单位,一个国家在每个时候都有自己的重点,有时,只是没太在意罢了。现在无论是网络还是电视,铺天盖地的都是抗击禽流感疫情的新闻,有行动,有事迹,有画面。不用人说,也知道了当下抗击疫情是重点,是重之重,不需喊话也不虚重申。虞青有听新闻入睡的习惯,她在“这次疫情,一共扑杀家禽二千五百九十万只……”这样的新闻播报中睡去,也在“这次疫情,一共扑杀家禽二千五百九十万只……”中醒来,揉揉眼,问自己是刚睡还是已经是睡醒,迷迷糊糊中闭上眼继续睡。

第三天下午,手机突然痉挛似的响了起来,安静了那么久的手机突然那么闹腾竟有一会儿让虞青感到不适应。“把门打开。”手机里传来了桑阳的声音,他不等虞青说话就把手机挂了。虞青看了看窗外,窗外是亮堂堂,“不还是白天吗?”。心中尽管疑虑重重,她还是打开了门,让门虚掩着。没一会儿,桑阳就溜了进来。虞青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几天不见,他瘦了一圈,脸上的棱角越发分明,胡子拉碴的,眼眶深陷。但是他的目光却是神采奕奕,看到他目光如许,虞青知道,他所遇到的山高路险,如今都已尘埃落定。“你……”不等虞青说话,他一把将她抱住,嘴巴堵上了她的嘴巴。

小芳经省级权威医院的几道检测,确定其并未感染禽流感。这令好些人都长舒了口气,特别是因为她而被隔离的人。虞青和桑阳走出敬老院隔离点时,不禁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干干净净的看不到云彩,异常地显地很高很高。路边一排高大的梧桐树,树叶已经落尽,枝枝桠桠间有根笔直的电线横穿而过,像是要去无尽的远方。“外面真好啊!”虞青回过头,看见吴丽已站在身后,隔离的那么多天,她好像皮肤变白了些,人看起来也更漂亮。“自由真好啊!”吴主任放下旅行袋,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尽情的抒发着。现在的他们,就是看到草丛里的狗屎,也会倍感亲切的。以前总嫌冬天的风过于撕裂,万物过于萧瑟,现在看来,只有外面的一切才是最为鲜活的,它总能带动起蛰伏在心底里的各种热情。“嘘——”口哨吹地俏皮又响亮,虞青抬头看着桑阳,见他脸上有着孩子般的笑容,不禁捶了捶他的背,“呦,耍嫩啊!”桑阳摸了摸虞青的头,没说话,继续“嘘——嘘——”地吹着口哨,直到听到有人说“桑总,车来了。”桑阳见是李旭,他开车来接他了。他啾着嘴,又响又长地吹了一记“嘘——”后,大笑着拉着虞青往车边跑去。

车上,李旭兴奋地说“老大,你那‘以租代购’的营销模式简直绝了。”“以租代购?”虞青不解的问。她原本以为,接下来迎接桑阳不知是几重山几重雾,现在见李旭这么个神态,就知早已云雾散尽。“说结果。”桑阳佯装霸气地说。“新区的写字楼全都租,卖出去了。有了那笔钱,可以维持到鼎盛公司把富泰建到整个工程量30%,到时,我们就可以预售了。这样,蔚廷湾也不用卖掉了,总之,咱们活过来了,啊,太不容易了!”李旭感慨加兴奋的说。虞青看着桑阳,只见他微微笑着,什么话也没说。那些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日子就像轻烟似的飘走了,他的眼里是一片风浪过后的平静。从这点说,虞青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成熟太多,换作自己,就算不发疯似的狂叫多遍,也得一蹦三跳或者颠颠倒倒的来这么几下,总之是不会在沉寂中滤过所有的情绪的。“你——”虞青握住桑阳的手,眼里冒花似的看着桑阳。桑阳见她那样,不由地紧张了。“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呢?”虞青说完,扑到桑阳身上了。“天,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猛了?”说着把虞青紧紧搂住,迷恋地看着虞青的唇,唉,要不是李旭在,非狂吻一阵不可。

后来虞青知道了,桑阳所采用的“以租代购”的模式是这样运作的。就是租户只要一次性交付所租写字楼销售价的60%及十年的租金,那么他将在十五年后拥有所租写字楼的产权或者租户一次性交付所租写字楼销售价的60%及十五年的租金,那么他将在十三年后拥有所租写字楼的产权或者是租户一次性交付所租写字楼销售价的60%及二十年的租金,那么他将在十一年后拥有所租写字楼的产权。这么个大优惠,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很多签约者在签完约后还不停的问,这是真的吗?确实,这不是优惠一万两万的事情,每个写字楼动则就是百万甚至是几百万,搁谁也会怀疑它的真实性。桑阳这猛的砸钱自有他的道理,就现阶段,没有资金流转他所有的棋就会陷入死局,只要流转到资金,他的棋就能全盘的活。另外,售价虽是60%,但是那一次性交付的十年十几二十年的租金,加在一起就是一比巨额的数字,能快速冲抵银行的利息,这也是这个“以租代购”模式的隐性亮点,一般人是很难发现的。割肉时虽有点疼,但弃车保帅的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禽流感在全县人民的严防,严控,还有就是大杀下,疫情得到很好的控制。全县的鸡鸭鹅杀的也才不多了,都没几只活口了。大家秉承的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走一只。”的原则,所以只要稍微能挨上边的,都杀了。没了生长的土壤,病毒当然也就没法生存,只能悄悄的撤了。日子像恢复了原样,生活轨迹照旧,一日三餐照旧,日历照旧一天一撕,树叶扫了又掉了下来。只是,老百姓买菜之际,总是不自觉的走到活禽市场,当发现那儿装鸡鸭鹅的笼子空空时,才发现自己又走错了地。对于虞青来说,禽流感疫情过后,那些曾经经过的苦和累都变得模糊,她却对那段隔离的日子印象深刻,并且时时怀念。总觉得那段经历是她和桑阳恋爱旅程中里程碑般的事件。疫情过后,桑阳特别的忙,虽然他不忘时不时的给她电话。那些电话一般都是在车上打的,他会告诉她他是去哪儿哪儿的路上,风尘仆仆的样子,而且期间时不时有电话进来,虞青只好劝说他挂了电话,安慰他她会好好的。他那么忙又那么牵挂她,虞青自己也恨不得拴在他的裤腰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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