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武汉,见武汉男人喝酒,狭小的老巷,窄可容人,曲径通幽。一轮江月,皓皓悬于老槐之上,月辉光影斑驳。爽风拂面,腥气水气尚闻。几个男人,就在一方小方桌上,摆了些鸭脖、猪心、鸡爪之类,就着一坛黄酒,叽喳着,如一群鸟雀聒躁,声音尖而利,杂而乱。一个汉子或者激动,剥脱了衫子,露出了枯瘦的前胸。肋骨根根可见。旁边住宅楼,传来人家儿啼声、妇人说笑声,巷子头,扯了一溜绳子,挂的内裤、衣服乱晃。旁边不远,白气蒸腾,灯光迷离,停了几个小贩。
这就是南方男人的饮酒了。不仅窃笑,如此的酒,怎么能饮出大气和豪爽,又怎么当得劲爆火辣的烈酒,也只有温温和和,色如褐玉的黄酒当得了。粘粘濡濡,不湿不火,甜中微涩,像白发的江南翁,醉里吴音相媚好。像细雨绵绵的江南雨季,断断续续,迷迷离离,这样的气候,也只宜于那浓浓粘粘的黄酒吧。是以南方出才子佳人,却很少气吞山河,万里如虎的英雄。
北方就不一样了,残山剩水,寒山剩水。天是高的,山是硬的,那铅灰色的山就像乌铁所铸,而在江南却多是水润。那冬日,狂野的风四处呼啸,如脱缰野马,如出笼怪兽,撞在崖棱上,屋角上,骨节铮铮作响。而这个时候,又怎么能喝黄酒呢?要喝就喝辣酒,烈酒,五六十度,滴一滴就起火。喝下肚就是一团火。才过瘾,才痛快,才御寒。几杯下肚,才能狂呼乱吼,指点江山。才能与这天寒地冻的北国相抗衡。才能尽情挥洒男人的豪气与性情。至于那些太过绵柔的江南米酒,是当不得的。北方汉子是不屑的。
也曾到过大草原,天高地阔,无边无际,在这阔大的原野,跃马驰骋,纵横高歌,更要饮那烈性酒了。吃手抓羊肉,喝奶酪,饮烈酒。闷倒驴、二叫驴、板倒驴、野驴,总是与驴较劲。这酒,该多么狂野多么生猛。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又蕴育一方酒啊。
酒有不同,却无高下。南方的酒有南方的缠绵,那细雨蒙蒙的江南,清风习习的夜晚,一杯米酒,一坛黄酒,伴着婉转的黄梅戏,抑扬的唱腔,秋波流转,粉面微横,真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而北方,那骏马,秋风,草原,阔野,正宜饮那烈酒,一杯把人灌醉,才宜于抒发大江东去的万丈豪情。一番狂饮,口齿之间,尽皆是英雄豪气,张嘴就是半个盛唐,这又是那些才子佳人们所无法理解的。
不同的酒,不同的滋味,不同的人生。正是因为了这种种不同,人生才如此丰富多彩,生活才如此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