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司徒瑾颜地头说着,脸上的坚毅却半点没有退怯。
连一旁的莫潼都开始为她着起了急。
“嘣!”桌前突然传来一声杯器落定声,温皇后怒气冲冲地开了口,“良娣,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太子尚且敬本宫三分,你算什么身份?能嫁进皇室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尔今竟然连本宫的话也敢忤逆?简直反了你了!”
温皇后胡乱将司徒瑾颜一顿痛斥,话一出口,司徒瑾颜立马就后悔了,她分明知道温皇后对自己不满,正在找机会挑茬啊……
这回简直是引火自 焚了。
“姐姐消消气,良娣她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不想您误解她。”一旁的莫潼见状,连忙为司徒瑾颜辩解,却惹来温皇后锐利的一眼,顿时惊得她低下了头。
“看来良娣还是没能学会如何为人儿媳,正巧藏书阁有一本女礼,良娣不妨将其抄写一遍,以增记忆。”温皇后在上方轻蔑地说道。
此时的司徒瑾颜,选择识相地乖乖顺从。
“儿臣遵命。”
“退下吧。”冰冷的话语穿过温皇后的唇。
司徒瑾颜朝她欠了欠身,“儿臣告退。”
随之,连同莫潼也一齐退了出来。
行至凤仪宫外,莫潼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微责的目光看向司徒瑾颜,“瑾颜,皇后本就对你不满,早让你别与她顶嘴了。”
“无妨,皇后若是有意为难我,就算我闭口什么也不说,她也总是能寻到理由的。”司徒瑾颜淡然回道。
身后的汀兰不满地努了努嘴,趁着前后无人,才轻声抱怨出了口,“还以为皇后是如何慈祥大方呢,说到底也不过是个门缝里看人的势力眼。”
“汀兰。”司徒瑾颜微斥出声,将她极有可能为自己带来不幸的话截断。
“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在后宫谁人不知温皇后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可别给你们娘娘惹麻烦了。”莫潼在一旁低声训教。
见状,汀兰也之好满脸不情不愿地住了口。
“莫潼,你回宫去吧,今日谢谢你了。”临到路口分岔之际,司徒瑾颜转身对莫潼说道。
“你自己小心点,切莫记得不要再招惹皇后了。”莫潼满眼忧心地握了握司徒瑾颜的手,确定她已经点头答应了过后,才逐渐松了手,缓步朝着另一道宫巷而去。
“娘娘,咱们是现在去藏书阁吗?”汀兰问道。
司徒瑾颜抬头望了眼才上碧空的日头,无奈道:“现在去吧”
南昭国的女礼司徒瑾颜见过,全本共分十二册,一册为七十二页,如此计算下来,要想将其完全抄完,最少要五个时辰,届时便是夜黑了……
可即便如此,皇后令大于山,司徒瑾颜还是老老实实地来到了北宫最内苑的藏书殿。
推开泛陈的大门,在一声绵远的推压声中,司徒瑾颜缓步走进殿内,一股淡淡的潮腐味迎面扑来,殿内的光线并不强烈,甚至于有些阴暗,只有几株光线被阻隔在顶部弧度柔美的窗子外面,淡淡地在大理石地面上切下一溜狭长的暖色,略显年代与神秘感。
“谁?”书架内忽然传来一声桑迈的声音。
司徒瑾颜循声望去时,只见一名白发老者,手持一摞书简,穿着宫中旧时的太监服走了出来。
“公公好,我是太子宫的良娣。”司徒瑾颜朝老者颔首示意。
老太监平和地将她看了一眼,清淡地问道:“有何事吗?”
“我是奉皇后娘娘的旨意来此罚抄女礼的,烦请公公给寻一下。”司徒瑾颜态度温良,许是架子不大,对方听闻原本僵硬的脸上也逐渐缓和了下来。
“随来吧。”老太监缓缓转身,步履蹒跚地往数米高的书架深处走去。
司徒瑾颜正要跟上,身旁的汀兰却犹豫地拉来她一下。
“娘娘,我怎么觉得这地方阴森森的。”汀兰畏缩地将书阁环顾了一眼,眼里倘着一丝忧虑。
司徒瑾颜将她的手握住,回眸间朝她坦然地一笑,“别害怕,只是光线暗了些罢。”
汀兰看了看她,努力坚强地点了点头,随之便与司徒瑾颜一齐跟了进去。
藏书阁长宽约莫两百平米,高达数十丈,内里摆满了一排排整齐的书架,架上之书密密麻麻,数不胜数,分别都有纸张标示归类,并在一旁置好了登高的阶梯,看着壮阔浩瀚至极。
“我是这藏书阁的看守人,在这已经守了三十几年了,平时也有宫人偶尔来此取书,但像你们这样后宫主子亲自来的,还真是少见……”老太监一边喃喃低语着,一边在架上四下翻腾,正翻找到一半时,他又忽然回头,用浑浊的眸子将司徒瑾颜看着,“你要找什么书来着……”
司徒瑾颜稍稍一愣,但也很快地反应过来。
“女礼。”她轻声说道。
老太监怔怔地应声了“哦”,尔后,又往层层叠叠的书堆里翻寻着。
汀兰在一旁悄悄扯了扯司徒瑾颜的袖子,趁着老太监寻书之际,俯在司徒瑾颜耳边低声道:“娘娘,我怎么觉得这公公脑袋不怎么好使……”
司徒瑾颜忙用手肘顶了顶她,用眼神示意让她不要乱说话。
汀兰见状,只能不悦地嘟了嘟嘴,然后安静地呆在了一旁。
半柱香过去,一本沉淀着浅浅白尘的厚笺终于出现在了老太监手中,用衣袖在书面擦了擦,直到看见了女礼二字,老太监才动作缓慢地将书简递在了司徒瑾颜面前。
“娘娘,这是你要的书。”
“多谢公公。”
司徒瑾颜双手将书接过,感激地朝他微微一笑后,便转身来到了大殿较为明亮的一户窗台前。
“汀兰,去备纸笔。”随意在长桌前寻了个位置坐下,司徒瑾颜朝一旁的汀兰吩咐道。
汀兰领了是,不久,便从书阁中置来了笔墨。
轻摊白纸,司徒瑾颜手持毛笔在文案上写下了一排排蝇头小楷。八百六十四页共计十万余字,她若再不发奋一些,只怕临夜也不能回去太子宫了!
时间慢慢消失在落下的余晖里,藏书阁很快就由日光转换成了油灯。守阁的公公酉时一过便将钥匙委以给了汀兰,偌大的宫殿里,沉寂与冷清同在,还透着一丝暮夜萧萧的森然。
“娘娘,天色已晚了,要不咱们明天再来抄写吧?”汀兰在旁询问道,伸手,又将重新整理好的白宣纸递前。
司徒瑾颜看了看还剩好几册的女礼,心中虑了虑,终是继续手中挥舞。
“还是抄完了再回吧。”她可不想再给刘皇后第二次刁难自己的机会了。
汀兰无奈,又坐了稍会后,起身道:“那汀兰去给娘娘熬些莲子羹吧。”
司徒瑾颜心有所思,随意应了声“嗯”后,便由得汀兰先行出了藏书阁。
突然,正当司徒瑾颜全心抄写女礼时,那万凄凉入骨的哭声又再次传入了她的耳朵。
她不禁疑惑地抬起头,可透过窗台望去,外面却只有一片黑茫茫。她恍然忆起,好似在来藏书阁的路上,曾有经过那座荒凉的宫殿,相隔并不太远……
“汀兰……”她蓦然回首,却发现身后却一个人也没有,这才想起汀兰出去给自己熬粥了。
哭声依旧没止,伴随着夜风渐渐渗入心间,凄凉而又诡异。
司徒瑾颜徐徐起身,提起案桌上的灯盏后,便好奇地循着声音出了藏书大殿。
外面是凉爽的晚风把树枝吹得“嗖嗖”作响,夏蝉与蛐蛐在丛原底下叫个不停,藏书殿是较为偏僻的宫苑,守卫与过路宫人都很少,而且今夜的天空没有月光,只有微弱的星光潆向大地,在地上朦了一层模糊的影子。
司徒瑾颜向来不害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此时她心中更多强烈探索的,是那座荒废的宫殿哭声,究竟源自何人……
禀着心中疑虑,她提着微弱的灯光来到了这座荒凉残旧的宫殿之前,临近了,才觉得原先空灵的哭声变得踏实了许多,这也让她更加地确定,里面应该是有活人。
──吱溜。
陈旧的木制宫门发出了它特有的尖锐声,司徒瑾颜缓缓走进这座已是朱壁剥落的宫殿,只见进门是一块小小的院落,中间摆了四个大石缸,但上面原本种植的荷花都已凋谢成枯了,只有与院中一样杂乱生长的野草,伴随着一股阴凉的湿气迎面拂来。
哭声在这时突然停了!
司徒瑾颜倏地脚下一顿,停在了声音原本传出的朱璃大殿前。
“里面的是谁?”她出声问道。
可是过了半响,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静的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
“有人吗?”她忍不住又再问了一声。可依旧没能得到回应。
思了思,她终是踏起步子朝大殿走了进去。
借着灯光,不难看出这里原本是一个华丽盛大的殿堂,金炉与各类名贵摆设都还在,只是应该荒废了很多年月,以至于司徒瑾颜伸手从桌上一抹,指间徒惹了一层青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