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天空已经完全被黑暗包围,只有繁星点点的微光。
司徒瑾颜如约赴会,随轿撵落到朱雀殿前时,已见百余平米的坪地摆满了十余桌宴席,中间有歌舞表演,丝竹管乐间众人推杯换盏,寒暄连连,看着像是文官,而最上方的正席上坐着厉王,与一名身披战甲、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一看便知是武官了。
司徒瑾颜走上梯间,身后有碧莲将令牌抵至门侍面前,随之便听得一声喧喊!
“太子宫良娣驾到!”
众人闻声回望,单是看了两眼,便都收回了目光,继续杯中未尽的客套。
司徒瑾颜领会地一笑,虽然自己不受追捧,但好在她就喜欢这样被人忽视的氛围,才能更加自在地度过这场宴会。
随意寻了一处空位,司徒瑾颜转身坐在了右侧最角落的一个位置。
宴会进行得热闹而流俗,司徒瑾颜心中乏味至极,只能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等候宴会的结束。
但在这时,厉王却端着两个酒杯来到了她面前。
“皇嫂,你来了。”面前之人微微一笑,背后是流光溢彩的妙曼歌舞,他面泛红光,看着像是有些酒色微醺。
司徒瑾颜缓缓起身,垂眸欠了欠身,“见过厉王殿下。”
“叫我宇拓就行。”厉王轻声回道,随手将一杯浊酒递前。
司徒犹豫地看了他一眼,虽然不喜,但碍于身份与礼貌,虑了虑后,终究还是接过了酒杯。
“臣弟先干为敬。”赫珉宇拓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尔后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司徒瑾颜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端着的酒杯却迟迟没有动作。
“怎么?皇嫂是嫌弃我这佳酿么?”赫珉宇拓微微挑眉,说时转身绕过宴桌,紧挨着司徒瑾颜身旁站下。
司徒瑾颜戒备地稍微挪开了些,谁知下一秒赫珉宇拓竟突然俯身在她耳边低喃道:“皇兄与皇嫂成亲不过两日,这便丢下美娇娘独守空房,可太不应该了……”
“厉王殿下您喝醉了!”司徒瑾颜反应过来,当即便从他身旁闪开,对于赫珉宇拓对自己做出的轻浮行为,感到有些愠怒。
“本王说错了么?”赫珉宇拓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这般故作无知的模样让司徒瑾颜油然生起了反感。
本想借助场上宾客的注意脱身,可当司徒瑾颜朝周遭巡了一眼过去时,却见席间众人皆然只顾把酒言欢,阿谀奉承,稍微有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宴会中央身材火辣的舞姬之上了。
简直急煞她也!
“世人皆道我皇兄昏庸无能,成天只懂得喝酒作乐,皇嫂这么一个美人坯子,怎能就看上他了呢……”
许是真的喝了些酒,赫珉宇拓说话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言语间,又再次来到了司徒瑾颜身旁,一把将她拉坐在位置上,继续递前那杯未饮的酒。
司徒瑾颜被他按着肩膀,上边的力道不仅仅告诉她厉王是个登徒浪子,更间接地警告了她如果拒绝这个男人的要求,将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心中有怒也有犹豫,正当司徒瑾颜徘徊之际,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将厉王手中的杯盏一把接过!
“三弟好不厚道,如此美酒居然也不宴请本王?”
这声音……
司徒瑾颜立即识别朝后望去,果见是不知何时回来的珞洵!顿然心中一喜,她连忙起身站在了珞洵身后。
“皇兄?”赫珉宇拓微显诧异,但也仅是一瞬,很快他便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泰然酬酢地又给珞洵斟了一杯酒
“皇兄这是什么时候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臣弟一声,好让臣弟差人迎接啊。”他道。
珞洵意味不明地勾唇一笑,把玩了会手中玉杯,安然放下,“三弟有心了,本王也是才刚回到的宫中。”
“既然来了,皇兄不如和我们一齐一起热闹热闹吧。”赫珉宇拓的目光从桌上杯盏收回,语气平和,可司徒瑾颜却在他脸上看不到半分真诚。
“不了,赶了一天的路本王倒有些乏困了,还想早些回去歇息。”珞洵慵懒地托了托颈脖,说罢,搂起司徒瑾颜的腰便朝大门口走去。
身后还赫珉赫珉宇拓的恭送声,“皇兄慢走。”
走到殿外,门口是被乔装打扮过的韩阳等人,看见珞洵带着司徒瑾颜出来时,恭敬地拱手行了一礼,“殿下。”
珞洵未多理会,微微扬手示意退下后,便带着司徒瑾颜走在了前方。
众人后续跟来,司徒瑾颜朝他们看了一眼,倒像是故意装扮成农夫农妇的模样,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回宫后还未来得及卸装便先赶来朱雀殿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司徒瑾颜问向一旁从出门就沉默不语的珞洵,心中暗幸得亏他来得及时,否则还不知厉王会做出如何越矩的事呢……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以后少和厉王来往。”珞洵回头,神色淡漠地说道。
提起这茬,司徒瑾颜倒有些不悦了,若不是因为珞洵突然有事跑开,她也不至于被厉王钻了空子,而此时此刻,对方竟然还在因为此事轻责她?
“是他说太子宫必须有人前往赴宴的。”司徒瑾颜凛着眸子辩道。
珞洵将她看了一看,忽然停了脚下步子,伸手从腰间掏出一块巴掌般大的令牌。
“这个你拿着,以后但凡有你不愿意做的事都可回拒,出了事有我担着。”说话间,珞洵将手中令牌递在了司徒瑾颜手里。
令牌是紫金质地,中间大大地刻了一个“令”字,菱角花边都刻有飞龙,握在手中仍有浅浅凉意。
司徒瑾颜看着令牌一会儿,本想将其回拒的,但又转念一想:珞洵平时神出鬼没的,突然会什么时候离宫也不清楚,真若出了什么事,也许能派上用场。思及此,她便妥妥收下了。
两人又起步继续向前走去。没走两步时,忽见前方小跑而来一个手持剑器的布衣女子。
仔细一看,竟是乔装打扮过的白眉。
“殿下,”她几步走至珞洵面前,抱拳细声禀道:“尸体已经全部妥善处理,三十一具,一具不少。”
“我知道了。”珞洵简易带过,未多语,将白眉晾在一旁后又继续朝前走着。
司徒瑾颜面上微惑,两个悚然的字在心中倏地敲开一片惊愕,“什么尸体?”
她抬眸朝珞洵看去。
对方却淡淡地回望一眼,表现得若无其事,“没有什么,我先送你回宫休息吧。”
珞洵语气平静,可司徒瑾颜却看见了白眉却不明所以的目光,尔后又似发觉了什么,乖乖地住嘴低首在了一旁。
明显感觉到了其中的有所隐瞒,司徒瑾颜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被敷衍的怒意,面上顿时就生冷了下来。
“殿下有事就先行处理吧。”淡薄的语气穿过司徒瑾颜的唇,转身,她漠然丢下了珞洵独自先行在了前面。
……
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背影,珞洵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担忧,柔情得仿佛不再像他自己。
白眉缓缓走前,浅忧的目光落在珞洵的侧脸上。
“殿下为什么不将此事告知娘娘?”她疑惑地问。
珞洵垂下了黯然的眼眸,声音极柔腻地回道:“我不想她参进这些是非争斗之中。”
会是怎样的用心良苦,才会让一个男子做出这般爱护的决定。白眉的眼中顿时升起了一片羡慕,望着珞洵略显伤神的模样,露出丝丝不易觉察的柔光。
“殿下对娘娘真好……”
“好了,我们走吧,西子村的事不要在良娣面前提了。”珞洵迅速回神,简单交代了一句后,立马奔着司徒瑾颜的步子而去。
……
回到太子宫时,已经到了亥时,月亮都已爬过了半边天。
太子宫里灯火通明,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条条回廊,与月色汇聚成另一幅唯美的梦幻。
珞洵一直将司徒瑾颜送至霖湘殿外,才渐渐停下了步子。
司徒瑾颜回身,淡淡地将珞洵看了一眼,道:“殿下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看着你进去我便回。”珞洵温和地说道。
司徒瑾颜无了办法,只能在轻轻欠了个身后,进入殿内徐徐合上了两扇朱门。
提了门边的一盏油灯,司徒瑾颜一边准备更衣,一边还闻得了门外传来的一声微斥。
“把安嬷嬷给我叫来!”
珞洵沉着声音命令道,说罢,便只剩一行人渐行渐离的步子……
司徒瑾颜手上的动作缓了一拍,虑了虑后,又继续从容地宽衣解带,躺上了宽阔的床榻之上。
漫漫之夜,在司徒瑾颜眼眸中汇集成一片星海,又是浅睡浅忧,一夜到天明。
晨起,她照常地由着宫婢们梳妆,正要前往膳书堂,才出门却遇见了正从廊道另一头走来的珞洵。
“参见太子殿下。”众宫婢齐身行礼。
珞洵右手轻扬,将一众宫奴遣下后径直走在了司徒瑾颜面前,“看我给你带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