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太子殿下。”她轻声福礼道,才抬头,却见对面的珞洵看着自己稍稍愣了一下。
“起吧,旁边入座。”尔后,珞洵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厅间响起。
司徒瑾颜的脑海中忽然忆起了他昨晚醉酒后黯然离去的身影……
“谢殿下。”她婉婉起身,尽量避着珞洵的目光在长方膳桌的右侧坐下。
登时,立马有丫鬟盛来米饭。
“你才入门,今日我陪你去给父皇母后请个安。”珞洵说道。
司徒瑾颜正要回是,却又听他担忧地说:“是昨晚没睡好吗?怎么面色如此憔悴……”
说话时,珞洵便要伸手抚上司徒瑾颜脸庞,却被司徒瑾颜下意识地微微侧头躲开。
她只觉面前的手稍稍一顿,偶尔珞洵似早有预料地浅声一笑。
“回殿下的话,昨晚睡得安好。”觉着有些不敬,司徒瑾颜忙将话回了,以缓略显僵硬局面。
“用膳吧。”珞洵轻声带过,率先先动起了碗筷。
一场早膳就在这样安静沉闷的氛围中度过。
饭后,日头才刚过卯时阶段,太子宫前已经备好了请安的轿撵,司徒瑾颜与珞洵一道并出,在一众侍从的随行下,上了备好的轿撵。
皇宫和其之大,就算太子宫与凤仪宫都同是居于后苑,但期间的路程却丝毫不亚于相府到宁城湖畔的距离,一样消磨了长达半个时辰之久。
正沉闷之际,忽地,司徒瑾颜交叠于膝上的手被一把抓起。
“你的手怎么了?”珞洵看着她双手凌乱无序的疤痕,低沉着声音问道。
司徒瑾颜闻言面上一滞。手上的伤痕正是半月前船舫会上崩弦所致,迄今还未完全康复。
“前些时候不小心被刀刮伤了,不打紧。”司徒瑾颜随意寻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想要将手抽回,奈何珞洵却半点没要松开的意思。
她抬眸看去,却正好对上珞洵精锐的眼神,似能被看穿谎言的内心。
司徒瑾颜有些心虚地收回了目光,看起来确不像个撒谎的能手。
“回去后让白眉给你上点药,若留下疤痕就不好了。”良久珞洵才开口说道,渐渐松了手。
司徒瑾颜忙将手缩回,潜意识地往衣袖里躲了躲。她可算是明白了,面前的这个人最爱动不动就突袭她的手了……
“请安时不要紧张,少言多礼就好。”珞洵见她一直沉默寡语的模样,又加添嘱。
“嗯。”她附和了一声,双手却还是不由地揪在了一起。
想到马上要觐见当今皇上,司徒瑾颜心中确是有些紧张不安,就好比她如果第一次遇见珞洵就知道这是太子时,一样会惊得心悬铅石,不敢有丝毫怠慢……
等等。
她忽然忆起四年前初见珞洵时的场景,明明记得落魄少年为求众人平安,曾以生母遗物与乡宅妈妈作为交易,但既是生母已故,今日怎的还说要带她进宫面见母后?
“殿下的娘亲不是亡故了吗,今日的皇后又是谁?”难道是珞洵骗了自己?司徒瑾颜疑惑地朝他看去。
珞洵勾唇一笑,道:“皇后并非我生母,我真正的生身母亲是早年被废的周皇后,在我五岁那年便因抑郁病死在冷宫中了,后来父皇改立温氏为后,立我为嫡长孙太子,是以,我便自此归了温皇后名下。”
司徒瑾颜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解释,可流露眼角的不甘不会假,种植在湖畔满庄的木槿花亦不会假。
第一次,司徒瑾颜莫名地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因为她们的命运何其地相似啊……
“看来你对外面的事一分不解呵。”珞洵故意调侃着她。
司徒瑾颜惭愧地垂下了头,“太子殿下见笑了。”
现在与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珞洵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司徒瑾颜心无忌惮才会与之拌嘴争斗,可如今珞洵是南诏国权力覆天的帝君之子,司徒瑾颜代表的是整个司徒家族嫁入太子府,很多时候她都情愿多一言不如少一言,做到明哲保身进退自如才是。
想及此,司徒瑾颜再没了多的话语,又是沉默了一路。
半个时辰后,轿撵穿过层层宫门,终于在一座金顶红门的宫殿前停稳。
外头传来白眉的细声禀报,珞洵先行出了轿外,随之将司徒瑾颜牵了下来。
司徒瑾颜也是第一次进到皇宫重地,抬眸望去,面前是一座巍然屹立的重檐九脊顶复古建筑,紫柱金梁,金黄色琉璃瓦檐下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御书阁’。殿门外乃至迢迢萦行的廊道上,各个岗哨皆站满了表情严肃的持戟兵卫,还未进到里面,已有一种压迫感扑面而来。
“别害怕。”珞洵忽地走前,将手搭在她的腰间。
司徒瑾颜的身子明显一僵,本就紧张,被珞洵这么一搂就更加不自在了……
但碍于这是皇宫,她可不愿在婆家的地盘与自己的丈夫发生执拗,虑了虑,终究还是端着绷直的身子随珞洵步步踏上那九阶凉梯。
“参见太子殿下。”
门口的李桉然见到珞洵恭敬行礼,似等候已久的模样。
珞洵未曾看他,单是冷冷地应了声“嗯”后,便带着司徒瑾颜走进了御书房内。
殿内是古色古香的格调,单是书房却也比寻常人家的厅堂还大,丹楹刻桷,四壁环书,梨花木刻着四角雕花的案桌前,一位身着明黄色绣有飞龙的中年男子背身而立,沉沉目光落在了手中折简之上。
“儿臣拜见父皇。”珞洵松了司徒瑾颜腰间的手,说话间朝殿中男子作辑唤道。
赫珉奕桢徐徐回头,将司徒瑾颜瞟了一眼后,收起了手中折简。
“这便是你不顾你母后阻止,执意要娶的女子?”浑厚且低沉的声音从赫珉桢奕的口中传出,一股不怒而威的庄重感霎时从司徒瑾颜的心里油然而生,让她不由地升起了隐隐畏意。
“司徒瑾颜叩见皇上。”司徒瑾颜连忙双膝跪地,低首嚅嚅回道。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人们口中常说的天威可愄是何意思了。
珞洵见她那般,忙补充道:“父皇,瑾颜是司徒丞相的嫡千金。”
身份一直是皇家娶亲的标准,司徒瑾颜明白珞洵是担心皇上会因此为难自己,所以才故加强调这个所谓的“嫡”字。
“朕知道,花朝会时朕也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她还是顾钦南的未婚妻。”赫珉桢奕锐利的目光从司徒瑾颜身上扫过,轻拢龙袍,在书案前坐下。
“父皇……”珞洵眉头微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赫珉桢奕扬手打断。
“罢了罢了,你那些烂旧陈词就不必再和朕解释了,你是太子,应当懂得时实分寸。”赫珉桢奕的语气冰冷,司徒瑾颜趴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去看他是何严厉的表情,只觉得此话似乎别有意味。
“父皇教诲,儿臣谆记。”一旁是洛洵在虚心受教。
碍于皇室的风度与教养,终于,案桌上方传来赫珉桢奕的应允声,“起来吧。”
“谢皇上。”知晓指的是自己,司徒瑾颜忙领旨谢恩,由得珞洵扶起在他身旁。
“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你才完新婚,朕准你三日免朝,但靖江那边的土地征收一事不可耽误。”赫珉桢奕说道,在闻得珞洵的叩谢后,挥了挥手,“退下吧。”
“儿臣告退。”
司徒瑾颜不明白她的请安为何是三言两语就被结束的打发,甚至面见她的未来公公,而她却连一杯最基本的儿媳茶都没有敬上,很快,她就被珞洵搂着腰出来了御书房外。
“皇上好像不太喜欢我。”行至御花园内,司徒瑾颜才小声地问出心中所虑。
珞洵投来淡淡的一眼,嘴角还是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相信我,他不喜欢的不是你。”他道。
珞洵的话说得首不接尾,不禁让司徒瑾颜疑惑地蹙起了眉头,但见他也没有想要言明的意思,司徒瑾颜只好放弃了追问,随着一路宫巷走来,脚步最终停在了后苑偏东的一处宫殿前。
“去禀娘娘,珞洵领新晋良娣前来请安。”珞洵对殿前值班的一名粉衣宫娥说道。
“殿下请稍等。”粉衣宫女毕恭毕敬地行下一礼,颔首低眉地便转身朝里而去。
司徒瑾颜看了看面前宏伟华丽的宫殿,再环视了一眼四周言行谨慎的宫娥太监们,里面住的是何角色,她心中已然有数。
“方才…皇上指的土地征收是何意?”看着进去禀报的宫女已走了小会,未免空气中凝结起的僵硬氛围,司徒瑾颜只好随意掐了一个话题来打破这会令人紧张的沉默。
“取富济贫,把当地中上层人群的多余土地征收,然后再合理划分给低层贫苦百姓。”珞洵释道。
司徒瑾颜眼前一亮,赞赏地点了点头,“这是件好差事呀。”
合理分配劳动资源,巩固地方生活水平,这于国家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可谁知,珞洵听后却是一声苦笑,叹道:“是啊,确实是一件得罪地方官员与富商的好事。”
听着珞洵这么说,司徒瑾颜的心中陡然升起了不满,“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你是太子,是南昭国未来的帝君,这于你将来管制国家是极易统拢民心的。”
珞洵闻声回望,眼里由微诧逐渐转变成玩味,在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容,突然搂着司徒瑾颜的腰逼近她耳边。
“我就喜欢你认真起来的样子。”
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司徒瑾颜被他羞得急忙甩手挣开,微微抬头,她将身后一群忍笑不禁的侍从略过一眼,脸上说不尽地尴尬,顿时红了耳根。
“这是在皇后寝宫,殿下请注意身份……”
司徒瑾颜的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叫,但对方却依旧满面悠态,看似意不尽兴。
“你的意思是回到太子宫就可以了是吗?”调侃的语气从珞洵的口中传出。
司徒瑾颜恨不得此时就挖个地洞转进去,她怎会嫁了如此一个放 荡不羁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