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轻舟过岸,司徒瑾颜辗转水陆几番,终是又回到了相府。
才刚进门,便有途径前庭的丫鬟神色怪异地看了她几眼,未敢多语,接连匆匆走过。
司徒瑾颜垂眸看了看自己,确认并无什么不妥之后,不禁起了疑惑。
也未多想,她本要直接回去紫竹院的,可才入回廊却迎面撞见了萧二娘,对方看见她的第一眼,急得忙走前拉住她的手。
“瑾颜你总算回来了!你昨天到哪里去了?我们派人寻了你一整晚……”
萧二娘紧张的语气徒然让司徒瑾颜心中升起一抹不详的预感,换作以往,就算她消失十天半个月,府里也万没有一人会去注意,更别提一向待她冷漠的萧二娘了。
“出什么事了吗?”司徒瑾颜问道。
“你可真是闯大祸了…快走吧…你爹和你顾世伯正在前堂等你。”萧二娘重重地叹了口气,言行举止都表现得很慌乱,不等回答司徒瑾颜的心中所惑,已然拉着她快步往大堂而去。
回廊离大堂仅有一庭之隔,司徒瑾颜还来不及细想顾世伯为何而来,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跨进了这雕楹碧槛之间。
堂内人满麕集,正座是沉眉肃目的司徒政耀,侧座分别是顾云廷与楚涵玉,周遭站了一众姨娘与侍茶丫鬟们,和,一脸淡漠看不出是何神情的顾钦南。
看见顾钦南的第一眼,司徒瑾颜当下就有一股酸流自心底而来,瞬间刺痛了眼睛,露出凄凄伤感与失望。
“你这孽女还知回来,给我跪下!”
不待司徒瑾颜沉浸悲痛,忽闻司徒政耀一声怒斥,迫使她迅速回了神。
虽然不明原因,但司徒瑾颜还是遵从地双膝跪地,只是眸子里闪烁的疑惑让她依旧坚毅。
“说!昨晚彻夜未归到底去哪厮混了?”司徒政耀愤然一拍茶几,力气大到直让上面的茶具都颤了一颤,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女儿不明白父亲的意思。”司徒瑾颜确实不知所谓“厮混”是为何意?
若说只是因为一夜离府而让司徒政耀盛此大怒的话,她倒觉着不大可能。但直觉告诉她,今日众人聚集满堂,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果不其然!
正当司徒瑾颜心生不详时,司徒政耀蓦然冲外喧道:“传周妈妈!”
说罢,未有一会,周妈子便端着身子,低眉颔首地入得屋来,朝满座宾主行了一礼。
司徒政耀看向她,语气漠然地吩咐道:“你把你昨日临安街上的所见所闻,全数道来。”
周妈子连忙领了是,随之,徐徐道来,“昨日老奴替李妈妈上街买菜,见到四小姐与一名陌生男子勾肩搭背,共同乘船离开了泾河。”
听闻,司徒瑾颜蓦地回头,略显讶异地望去周妈子。
“我何时……”
我何时与人勾肩搭背了?司徒瑾颜还没来得及质问,就被司徒政耀绝然打断。
“够了!我昨日已派人向船夫证实,你确是与一名男子过舟离开,并且孤男寡女,一夜未归,你还有何话说!”
司徒政耀气得胸膛此起彼伏,许是因为顾云廷在此,司徒瑾颜明显看到了他铁青下的脸色,愈发强烈。
“女儿确是与一位公子搭舟散行,但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彼此清白,并无任何不妥。”司徒瑾颜坦然解释道,说时端直了身子,眸光坚定。
但无可置喙,在场人都表现对此辩解深觉无力,司徒政耀更是不屑地一声冷哼。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公然与别的男子上街过夜,亏你还有脸说清白!”
司徒政耀无情的冷讽甩落司徒瑾颜的身上,但于此,司徒瑾颜却表现得毫不在意。
她自问清白,纵然是死也断不会承认这等冤枉。
“好!你这孽女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事情,今日我就照宗训将你水浸猪笼,以正家风!”
司徒政耀见她仍旧不知悔改的模样,气得站起了身,漠然绝情地说道。
此话一出,无不把在场人都惊了一惊,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司徒瑾颜身上,说不出是同情,还是看热闹。
司徒瑾颜震惊地抬首望去司徒政耀,朱唇微启,正想要为自己求得公道时,突闻门外一声喧赫。
“老夫人到!”
说这时迟那时快,赫珉禄月总算及时赶在了上前绑司徒瑾颜的家奴之上,拄拐而入时,所有人包括顾云廷都得起身向她见礼。
“谁敢动我孙女,我让谁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赫珉禄月斥道,狠狠瞪了一眼两边家奴,惊的他们赶紧畏首退下。
“谁把老夫人请来的!”司徒政耀没好气地怒视了一眼在场奴仆,皆无人敢应。
只有司徒瑾颜在回头恭候赫珉禄月进门时,隐约看见了一个黑衣布裳的少年身影闪过,疑是陆晓昭……
“怎么?这家里的事我老婆子还干涉不了了?”赫珉禄月反问道,话语间充满了不悦。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司徒政耀赶忙解释道,随后指向司徒瑾颜,“这孽女勾搭男子,在外彻夜鬼混,儿子若不严惩,如何以儆效尤?”
“早前有乐瑶犯错,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你都未判极刑,何以到了瑾颜身上就处得如此极端?”赫珉禄月不满地问道。
司徒政耀却是呈现得理所应当,说起司徒乐瑶,眼中平添了一份羞耻,“正是因为当初对乐瑶网开了一面,才导致她们后面有样学样,个个胡乱着来,如今,这孽女与顾家还有婚约,您叫我如何向顾兄交代?”
说起顾家,赫珉禄月脸上才稍稍转了和,但同样是坚决地放下承诺,“好,你若能找出那名男子,证明瑾颜确与他有染的话,我老婆子便不再干涉此事!但若不然,你休想动老身的孙女一根手指!”
赫珉禄月毕竟是有身份有权重的人,且话说得在理,司徒政耀就是再怎么生气也罢,都不得不给自己的母亲一个面子。
闻此,司徒政耀只好咬了咬牙,最终妥协应道:“好,儿子答应母亲,从今日起,本相定会加派人手寻出那名男子,以给顾兄一个交代!”
说完,司徒政耀拱手对向一旁的顾云廷,得来对方一样的敬重回礼。
顾家虽不为朝廷官员,更不位及宰相权重,但他乃皇城之都的第一世家,是众多豪贵门第的龙头之首,更是朝廷最为器重的外援势力。
“有相爷这句话,我顾云廷便心满意足了。”顾云廷是个聪明的人,对于司徒政耀尊抬,表现得十分恭然,但随之,他的脸色却又沉了沉,泛起了犹豫之难,“只是这婚事……”
话未道明,但是众人皆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最急的莫过于萧二娘,忙陪笑着上前劝道。
“哎呦,顾老爷这是说的什么话,瑾颜是一时贪玩忘了回家,可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绝对不能做出有失偏颇的事来的!”
司徒瑾颜听着萧二娘极力的挽回,目光却望向了一旁的顾钦南,可任她怎么望穿秋石,对方的眼里除了久久徘徊的疑忌,就只剩对此结果无动于衷的默认了。
司徒瑾颜以前,从未见顾钦南对她温情笑过,她以为他本性淡薄,待女孩皆是如此,可是后来,她却知道自己彻底错了!
他不是不会温柔,只是温柔的对象从来不是她……
“此事关乎两家的名望与声誉,老夫做出此解婚的决定,实则也是为了家中犬子,钦南乃我顾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婚姻大事岂能随意?还望相爷体恤!若势要成之,为了贵千金的名誉,老夫倒也可对此事不再追究,并让钦南娶之为偏房,一样善待!”
顾云廷长篇说教了一番,但他的意思始终只有一个,那就是顾钦南必须悔婚!对此,司徒政耀也表现得稍显犹豫。
所谓偏房,就是妾!
司徒瑾颜心中明了,听完之后,彻底收回了放在顾钦南身上的目光,万分绝望地垂下了黯然的眸子。
忽地,她无力声道:“不用了。”
究竟是她配不上顾钦南,还是顾钦南配不起自己,外人不清楚,她心中又岂能糊涂。
“我同意退婚。”她淡淡地说道,那一刻,心已然凉透。
“瑾颜……”
“颜儿……”
此话一出,萧二娘与赫珉禄月同是一惊,纷纷诧异地望去她瘦弱的身躯。
诧异,是因为大家都明白她喜欢的一直就是顾钦南,而今出了这等事情,除了赫珉禄月会真正心疼她忍痛割爱的坚强,还能有谁可以不带利益地去体恤体恤她?
“奶奶,二娘,父亲,顾世伯,是瑾颜不孝,让你们失望了。”
说罢,司徒瑾颜跪直身,大大方方地朝屋中众人行下一磕头大礼。
态度已然说明,坚决得不容一丝劝言。
她不知顾钦南在听后会是什么表情,是庆幸还是不舍?她不敢抬头去看,自此,她更得让自己不愿抬头再去看……
“带下去吧,关在紫竹院,待事情查清后再行定夺。”
司徒政耀挥手命令道,眼中只有对司徒瑾颜恨铁不成钢的厌恶,和对于一颗无用棋子的不屑。
尔后,司徒瑾颜便任由两名家奴将她从地上架起,仿若行尸走肉般,慢慢被送离大堂……
夜里,月亮从云里探出头来,地上还剩着一份昼日遗留的温热,但司徒瑾颜心中却如冰水一般渗凉,坐在窗沿望着外面黝黑的夜色,忆起白天之事,她更是心神飘飘渺渺,思绪不定。
而因为待惩一事,汀兰被迫带离了紫竹院,主仆间连一句最简单的问候都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派遣去了劳务房帮工,并且另有吩咐,院里院外,除送饭人员,其他奴仆一律不许进出。
是以,白天司徒瑾颜只听见了门外陆晓昭的声音,却没能看见他本人……
“你们都下去吧。”
突然,门边传来一句吩咐声,司徒瑾颜心中一顿,因为她听出了来者是谁。